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青阙监 作者:北细辛 文案 多年前的一场阴谋将她卷入皇宫。在皇宫中,她步步为营,却依旧逃不过棋子的命运。曾经她以为她最爱的人,由相爱到相守再到相杀,命运让她在宫廷的漩涡中挣扎。 从名门的大家闺秀到低微的奴婢,从当朝公主到母仪天下,她在寒宫中沉浮,只为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 最终,她才幡然醒悟,其实最简单的誓言不过是——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溧纾,夏尧玘 ┃ 配角:夏尧珣,云殇,万俟容 ┃ 其它:虐恋情深 ================== ☆、楔子   羽林卫闯进来时,我正端坐在宣政殿中。抬眸时视线恰落在提步进殿的端王身上,他亦看着我,唤了一声:“纾儿!”   我淡淡笑着,要来的还是来了。   他慢慢走近,看了看案桌上的酒,又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我无话可说,遂端起桌上的酒杯,刚要喝下却被来人阻止了。然而内心依旧平静,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不想死,我……”话自此,有掩不住的悲伤,“我还要等他回来。”   他有瞬间的晃神,似在对自己,又似在对我说:“我以为你一直恨他。”   我苦笑,轻轻仰头,尽数饮下杯中酒。那一刻,我缓缓闭上眼,一股清流也自眼眶流出。   没有爱,哪来的恨!    ☆、芸花落尽湿阑干   背景   广德十三年,大祁金殿,琉珠瓦缀。   汉王威严,震慑天下。殿下文武百官皆以俯首,不敢视其龙颜。   “皇上,前线苏将军派人回京禀报,现下已在殿外候见。”张公公微低着身说道。   “传。”汉王微阖双目,仿若早已知晓一切。   “卑职叩见皇上。”来人风尘仆仆,还未换下战衣便立即进宫面圣。   “如何?”殿上之人缓缓开口。   “回皇上。敌军节节败退,六皇子现已率兵攻下江州,相信不久便可凯旋。”   语罢,殿下议论纷纷,有人赞叹六皇子的英勇,也有人不住的阿谀一番。汉王大悦,决定当晚便设宴,是为普天同庆。   正文   花落玉坛,风吹叶扬。恰值立夏,地气赖毒,万物无不聒噪。我坐在庭院中,心却依旧平静。   “连衣,你快进来。”听见芸儿唤我,怕是担心了,这才迈步进屋。   才至门口,她便急急过来拉我,将我压坐在圆凳上,嘤嘤怨道:“太阳打头,倒真不怕姐姐担心。” 我含笑不语。芸儿是我初进宫就认识的,她单纯,我亦愿同她说话。在这个宫中,我本熟识的人不多,芸儿和秋夕是离我最近的人,待我也是极好的。   从我进宫起,容妃便禁止我随意出入。虽入宫一年,却是极少出门。在这些时日,都是芸儿与秋夕在身边照料着。对她们,我也乐得随意了几分。   “连衣,娘娘要见你。”秋夕顶着热气进来,面上红润。   “娘娘有何事?”芸儿递上一杯茶,拉她坐下,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瞧着娘娘的面色倒是挺好,也许只是拉拉家常。”秋夕说完转身看我。果真如此,我心中也有计较。   “我倒瞧着不像。容妃娘娘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谁又能保证不会像上次那样无缘无故训斥素金那般。”芸儿颇有微词。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知道你在为素金抱不平。可主子的事我们怎可妄加议论。”秋夕安抚道。   芸儿纵再想说什么,也只得咽了回去,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径自生着闷气。我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转身随秋夕去了。容妃只是脾气怪了些,倒也并不是洪水猛兽。不过芸儿如此,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才至正殿便见容妃慵懒的倚在贵妃椅上,抬眸望了我一眼,便笑道:“今晚皇上设宴,本宫听说你会唱曲,你且想想,宴上本宫该如何讨得皇上欢心?”   我不语,暗自思忖她话中含义。片刻之后才答道:“娘娘若是想今夜留住皇上,连衣倒觉得《秦风无衣》可行。”见她微蹙的眉头舒展,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戏谑之后才缓缓离去。   待她离去,我才暗自舒一口气。   宴会时的烟花是极美的,在夜空中如花般璀璨。我与芸儿在侧殿石阶上并肩而坐,望着漆黑夜空闪现的片片亮光。   “不知群宴百官到底是怎样的场景?”芸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话语间尽是羡慕。我转身看她,殿内的烛火打在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也不过如同民间罢了,要真说有何不同,便是佳肴满席,规矩甚多!”音才落,便听见沉沉笑声:“妹妹见解独到,倒真真不喜这宫中些个规矩。”   我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终是无话可说。以前我是最喜欢热闹的,性子不比如今。要真说变了,也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芸儿猛的起身,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念道:“这烟花在这儿看不真切,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忘了,娘娘不许我出芝兰殿的。”一句话生生止住她的脚步,方才惊喊:“看我这记性!”转而又是一脸不甘,“也不知娘娘立的什么规矩,将你禁足殿中。想想快一年了,你何苦如此?”   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引得我掩嘴发笑。   “既是如此。”她美目一转,“我更要带你出去瞧瞧。娘娘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我拗她不过,只得作罢。芸儿的本意是好的,心里念着不过是附近走走,也并无不妥。   许是下人们都去凑热闹了,殿外也少有人走动。知是如此,芸儿紧张的神色才有所缓解。   这丫头,嘴上说着硬话,心里倒是担心碰到殿外熟识的下人,将此事告知容妃。出了殿外却是懊悔,如此一来,倘若容妃知晓,莫不是大发雷霆。我自是无谓,就怕连累芸儿。在这宫中,到底是趋炎附势的人多。芸儿同我亲近,本就有人不惯,若是再拿此事大做文章……   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觉已至一处幽静的湖畔。湖面被焰火照得通亮,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这是个好地方,离各路宫殿较远,少有人走动。”芸儿的一句话让我回神,转身看她,却并不言语。   许是被我盯得不自在,她扭头望向湖面深处,缓缓启口:“连衣,我七岁便入宫,这宫中自是看得透彻。你是这么年来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亦如此,只希望你为自己活一次。”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将她扳正,劝道:“这宫中不比宫外,规矩是要吃人的。”   见她眼神黯淡下来,我终是忍不住笑道:“不过,放纵一番又如何?”芸儿猛的抬头,脸上由不可置信转至疑惑,最后欣喜。她表情变得太快以至让我怔忪,直到她拉我看向夜空中又一轮烟火。   记得五年前也见过这样的花火,于这有过之而不及,那便是溧家灭门之时。那时我不过十岁,就这样呆呆地立在府门外看着火势愈演愈烈,周遭的哭喊声呼救声早已被淹没。   不久后容妃把我从乞丐窝里领出来,一年前带我入了宫。虽然知道她另有目的,但待我极好,心中甚是感激,也便不多想。   烟花待尽时,我们正准备回去,沿着湖畔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琐事。今晚只是小宴,邀的大多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这烟花只是个中插曲,不求尽兴,只求高兴。且离散席时间尚早,宫人们有得忙,我们便不急于一时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这本书的话,可以收藏,写评论哦 ☆、芸花落尽湿阑干   行至某一处,思忖着时候不早,我正欲喊着芸儿回走,不料听得前方斑驳树影旁传来细细话语声。   因夜色黯淡,只能依稀辨得人影,一男一女。恐是宫人趁宴会时刻在此私会,并未深想,了然转身之时正对上芸儿探究的目光,似乎想倾身细瞧。我立即扯了扯她的袖角,示意她离开。   “我就是好奇,让我再看看。”芸儿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芸儿的性子,便佯装生气,不在说话。见我如此,她只得作罢,依我离去。   “身子好些了吗?”幽幽传来的一句话直直将芸儿即将迈出的脚步逼了回来,满脸疑惑地看向声源处。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将我拉进了旁边的树丛。   我正要出声询问,她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前方树影走出的男女。   即使心中疑惑,我也知不宜出声,随着芸儿的目光望去。看两人的装束并不是哪个宫人,倒瞧着是参加宴会的贵族公子和小姐。   “哼,前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来关心我?”随即响起女子黄莺般的娇嗔。这宫中女子说话都这样吗?念到此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看看芸儿,脸上在听见这话时已由惊奇转为了不可置信。芸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那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听得那人轻笑,哄着眼前人:“前些日子手下出了点事,不过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看我?太子殿下,本宫可受不起!”太子!我扭头看向芸儿。她目光涣散,双唇紧抿,在想些什么。   我方才领悟之前芸儿的异样。不过太子怎么会与后宫有所牵涉?如此一来,那位女子怕也是哪位厉害的主子吧!古往今来,朝廷与后宫是必定相连的,那么一位太子多交一位盟友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无可厚非。   见那两人没有离去之意,我拍拍正在出神的芸儿,她立即受惊地瞪大了杏眼,呆呆地看着我。我指了指后方,她这才回神,点了点头。   起身时双腿早已酸麻,芸儿亦是如此,身子踉跄间踩到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彻底打破了四周的宁静,立即引起对方的注意:“谁?”   听到男子渐近的脚步声,暗叫一声不好,拖起芸儿便沿着树丛旁的一条小道跑去。   “啊!”芸儿的腿还未恢复,自是经不起如此折腾,没跑几步便重重摔了一跤。   我急忙蹲身扶起她,她的额间早已冒出了冷汗。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自知要安然离身是不可能了,再抬头看看四周,转身对芸儿说:“忍着点,我们到那儿的树丛躲躲!”她紧咬下唇点点头。   “人呢?”女子急匆匆赶来,顿了顿,“你让人跑了?”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扬手打断。   感觉到芸儿身子不住地颤抖,我紧了紧握住芸儿的手。她抬头对我扯出一个笑容,回握我的手。突然手心一空,一只手极快的将芸儿拉了出去。芸儿!芸儿!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害怕下一刻便会叫出声来。   芸儿重重地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女子拨了拨垂下来的流苏,娇媚地笑道。而芸儿只是惊慌地看着眼前人,脸色泛白,毫无血色。   “说,你看到了什么?”男子低沉的声音随后响起。   “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求太子殿下饶命!求歆妃娘娘饶命!”芸儿不住地向太子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歆妃!经历了四年却依旧盛宠不衰的那个歆妃!   “什么也没看到就是什么都看到啰!”歆妃笑得愈发妩媚,径自取下芸儿发间的素簪,反复把玩着,“真是可惜,这么年轻就想不开!”太子听后只是淡然一笑,仿佛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歆妃将簪子扔在早已吓得面如白纸的芸儿面前,俯身勾起她的下颚,嫣然一笑。   不要,芸儿!我拼命地咬着下唇来抑制住内心的呼喊,不住地摇头。   只见芸儿颤抖地拾起素簪,狼狈不堪。此时她轻轻勾了勾嘴角,然后一个用力,腹中的鲜血已汩汩流出,染红了整个簪子,滴在紫色的罗裙之上,渐染成一副凄凉的图画。最后芸儿软软地瘫软在地上,面部因疼痛而变得扭曲。   歆妃掩了掩面,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与太子拂袖离去。   芸儿的血溢满了整个罗裙,在地面上散染开来。终是待两人远去冲到芸儿身边,手指甲因悔恨而深深嵌进手心。   我轻轻的将芸儿揽入怀中,唤着她的名字:“芸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说话间早已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连衣……”芸儿的眉头紧蹙,唤了我一声,缓缓睁开双眼,“你好吵!”   “芸儿!你还好吗?是不是很冷?”我紧紧裹住她逐渐冰凉的身子,试图让她暖和起来。我不能接受,芸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只是扯了扯我,摇头道:“没用的,妹妹!”听到她再一次喊我妹妹,心中绞痛。   她拉低我的头,血腥味即刻扑鼻而来,“连衣,记住!为自己而活!”我使劲地点头,安慰她:“会没事的。”   “你听我说,快回芷兰殿,不要留在这里。”芸儿已然气若游丝,声音也越发小,渐渐地隐没在寂静的空气之中。   “芸儿,不要!芸儿……”看着怀中安静的芸儿,早已没了先前的神彩,苍白的面容与此时的黑夜格格不入。芸儿走了,带走了我身边唯一的温情。   我早该明白的,这皇宫是一座死城,阳光无法透过,即使它的琼楼高阁尽是明亮之色。   那么我呢?我的命运又是如何?难道要一直被人操控在手中?我看不透,也不想看透,只想永远的逃离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去追求那一花一树一净土。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猛然睁开眼,由榻上弹坐起来,额间冒出丝丝凉意,身子也不住地颤抖。   这是芸儿走后的第三天,我依旧没办法接受,总觉得她还在。芸儿的事被有心之人掩盖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婢,芷兰殿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连衣,我可以进来吗?”秋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披了件单衣翻身下床,打开门正见秋夕托着一个紫金香炉,袅袅逸出白烟。她的眸子闪的灵动,下一刻便进屋掩上门。   我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头看她:“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休息?”她将香炉搁在桌上,随我一同坐下:“最近看你脸色不太好,主子特地允我送来安息香,助你入眠。”   “娘娘倒是有心了。”我兀自一笑,抬头饮尽茶水,干涩的喉咙适才有所缓解。   秋夕见我如此,叹气道:“我知道你因芸儿一事怨怪主子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可是凶手既然能将此事揭了过去,定不是一般人。你又何苦如此?”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相信芸儿不是自杀?”   “可是我相信又能如何呢,终是帮不了你。”她的目光即刻黯淡了下来。   “这皇宫本就如此,何故要念个人情味。哼,我倒早早忘了,这里是没有的。”   她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褶裙,说:“你明白就好,今日好生休息,莫再让我担心了。”说罢转身离去。   我扭头望了一眼桌上的香炉,即使再好的香也有燃尽的一天,但刻骨铭心的痛又怎会忘记?   翌日坐在庭院,太阳缓和不少,洒下几束明光,一扫以往的阴翳。我勾了勾嘴角,正被来时的秋夕瞧见。   “你今日气色好多了。”她顺势坐下,在和我说话,却并不看我,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   “出什么事了?今日一早便见宫人们忙上忙下。”我缓缓启口道。   “是有事……”静默了一会儿,她扭头看我,“六殿下回来了!”六殿下夏玘尧!我的心莫名一惊,他的事迹我虽进宫不久,却是略有耳闻。   他十四岁便随军征战为大祁国收服了边境作乱的猖夷,令边境百姓暂得安宁。他七岁时母妃就罹难身亡,那时容妃正荣盛宠,皇上于是将年幼的六皇子交由她照顾。但宫中也有传言,说是容妃与六皇子的母妃平日里有过节。   我一直以为他和容妃之间是有间隙的,不然为何三年未回过宫,即使皇上开口也未见他有所动摇。但以如今来看,我倒是想错了。   “连衣,怎么了?”秋夕在我面前晃了晃手。   “没事。”我收回思绪,转身对她淡然一笑时正瞧见素金匆匆走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连衣,娘娘要见你!”素金稳了稳身形,说道。   我转身看了一眼秋夕,她轻点头:“许是有很急的事,你快去吧!”我点点头。   行至路上时,我问素金:“娘娘叫我何事?”见她摇头,心中更加迷惑。   最后我被带到殿中的一处湖边小亭,老远便看见容妃独自端坐在亭中,眉宇间尽是欢喜。我走近福身作了作礼,她扬手示意我起身,寒暄了几句便拉我就坐。   “你在宫外也呆了几年,那些民间的吃食你会做吗?”她垂眉把玩着帽盖,好似无意说出这句话。   “会一点,但不精通,怕是入不了娘娘的口。”我谦卑道。   “怎么会呢?还记得两年前本宫去宫外看你时,你就有得一把好手艺。”她抬眸望了我一眼。我笑着,等待着她的下文。   “六殿下晚些时候要过来,本宫听说他挺喜爱民间的吃食,所以才叫你过来的。念着你在宫外待过几年,倒省事不少。”说话间,我感觉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瞟我,也并不做声。   “在军中混惯了,口味也变了不少。”她叹息道,似在自言自语。   听到此,我方才出声:“奴婢明白了。”再抬头正对上她激赏的眼神,只是得体地笑着。   回房时太阳已落山,只有一丝余晖还散在天边。以前芸儿最喜欢此时的风景了,可是她再也见不到了。如今想起芸儿,心中的悲凉不减一分。   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便出门透气。就这样毫无目的地低头踱着,竟不觉被人挡住了去路,一双银白镶边的雪靴印入眼帘,看架势是不打算让道。   我有些恼,抬头正欲开口责难,却在见到面前之人时生生咽了回去。眼前之人眉星朗目,精致的五官在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被雕刻一般,见他身着朝服,不用想,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六皇子了。   我略显尴尬,抬眸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唇角还噙着一丝笑意。不对啊,这里是女眷住所,六皇子怎么会在这儿?   思绪还在神游之中,冷不防身后传来容妃的声音:“尧儿!”我一惊,正要转身却被他叫住:“你引我过去吧!”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领路,在观察四周,我竟不自觉地到了花园,心中顿时悔恨不已。   “你怎么在这儿?”见我走近,容妃眼里闪过惊异,随即发问。我正思忖如何回答,不料却被身边人抢先一步:“儿臣见过母妃!”一句话立即吸引了容妃的注意,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不用这么多礼,进去吧!”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再抬头便瞧见六皇子临走时意味不明的目光,只一瞬便回眸,好似他从未回头。   此后接连几天,我都躲着六皇子,每每想起那日的窘迫便懊恼不已。许是运气不错,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倒睡得极好。   秋夕慢慢绾起我的发丝,插入朱钗,轻轻将额前的流苏拨至身后。梳妆时秋夕心不在焉,不留神竟扯痛了我,换来我吃痛一声,她瞬间回神:“连衣,对不起,我……”   我轻握她落在我肩上的纤纤玉手,笑道:“北方该转凉了吧!”   “嗯,是该转凉了!”她望着窗外出了神,眼神带着期许,不知是为何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   才踏进芷兰殿便见得宫人们一片混乱,迎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药味。我定了定神,抑制住作呕的冲动,举步前进。   “娘娘如何?”听见帐内剧烈的咳嗽声,我立刻止了步,抓住身边的侍女问道。   “不见好转。刚才才服了一口药,娘娘便硬生生吐了出来,不过李大人正在想办法。”听到此,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去。   “连衣!是你吗?”容妃微弱的声音从帐内传出,语罢又是一阵猛咳。   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立在玉阶之下作礼道:“回娘娘,是奴婢。”   “你倒是有心来看本宫。”我一直低着头,感觉她由榻上坐起,目光透过锦帐落在我身上。   “娘娘要保重身子,这几日该是转凉了。”我依旧垂首,恭敬地说道。   对方并没有回应,沉默了半响,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我时,听见她淡淡开口:“这屋子暗得很,你去帮忙掌灯。”我福了福礼,越过屏风,退至殿门处。   容妃身子本就弱,这次受凉,怕是又得休养多日。如此女子,叫人怜悯,更莫说皇上。   不过帝王之心又岂是我能猜透的。这一年中,皇上来芷兰殿的次数屈指可数,宫中嫔妃又是趋炎附势的榜样,刁难的话自是少不了。后宫既是如此,又有谁能真正得到天子之爱,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方才转身,待看清来人,立即跪下见礼:“奴婢参见皇上!”   “你……你叫什么名字?”皇上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什么,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   我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想,只是颔首低眉地回道:“奴婢连衣。”   “你抬头!”听到此,心中不免一惊,缓缓抬首,与之对视,依稀能看见他眼中荡起的丝丝涟漪。   “父皇!”众人因这一声也立即将视线转至立在不远处的六皇子,宫人们纷纷作礼。我感觉得到那人的目光越过众人,侃侃落在我身上。   “尧儿!”见六皇子走近作礼,皇上才回神,不自觉地喊道。   “父皇不是来看母妃的,怎么不进去?”六皇子扫了我一眼,对皇上笑道。   “突然想起有要事还未处理。朕晚些时候再来。”语罢低头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闻见脚步渐远,我暗自舒了一口气,戏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跪着很舒服?”我猛地抬头,那双含笑的眼睛立即闯进眼眸。   “谢六皇子!”我起身道。   他勾了勾嘴角,凝神望了望里面,脸色沉重起来:“你先回吧!”   见他如此,怕是担心容妃的病,便依言退了。   回到屋内,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方才为何皇上见我会出现那样的表情,好像认识我一般。   容妃让我去掌灯,她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会此时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想利用我获得恩宠,巩固她的地位?其实要想到这一点并不难,这后宫嫔妃想一直得到圣宠是不可能的,如若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只有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容妃虽是开国元老万俟训的孙女,但到她父亲这一代时家族没落,建功立业的少,坐享其成的倒是一大把。朝廷念着万俟训的功劳,也给了容妃的父亲一个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官职。这个官职没多大实权,只是品阶较高,为皇上分担政务,但处理的都是些小事,遇到大事还是没多大的说话权。   不过我依旧疑惑,容妃就这么确定我能帮到她?   门外响起一阵雨声,而且越来越大,我的思绪也变得不清晰。于是开门望了望屋外,这么大的雨,秋夕怎么办?念到此,我转身拿了两把油纸伞,撑起其中一把便疾步出门。   “秋夕!”才走出没几步真瞧见秋夕在雨中奔走,我立马叫住她。她也看见了我,匆忙跑过来,然而却没有片刻的停留,夺过我手中的另一把伞又匆忙跑出去。   任凭我如何叫喊,她仿若没听见一般,没有回头,最终隐没在大雨之中。这傻丫头在干什么?我并未多想,提步追了上去。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就在我无计可施之际,秋夕竟慢慢撑着伞走了出来。   我有些愠怒,急忙跑上前正准备质问,却越过秋夕看见雨中的一个身影,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侧头看向秋夕,她面色苍白地看了看我,又转身看向雨中之人。   “六皇子他……”   “方才六皇子同主子有些争执,出殿后就一直在那儿,未曾离开。”秋夕眼中流露的尽是担忧,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原来秋夕心仪的是六皇子,那么他呢?他是否又注意过有这样一个人?   “连衣。”我缓了缓步伐,转身对秋夕笑道:“你不是要把伞给六皇子吗?”正准备提步,手心却莫名一空。秋夕挣脱了我的手,紧抿双唇:“六皇子说他不需要。”   我恼她不争气,也不强求,径自走向六皇子。雨中之人也瞧见了我,却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我走近,把伞撑过他的头顶。   我忍受着他的目光,往外挪了挪,清凉的雨水顺着伞缓缓滑下,不多时我已半个袖口湿透。   “你很怕我?”六皇子淡淡启口道。   当然,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万一殿中奴才看见,免不了又是一番说辞。心中虽是这么想,口里却说道:“怎么会呢?六皇子平易近人……额……英明神武,奴婢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那你这是在巴结我?还让挺有心计的让自己淋湿,想让我心生愧疚?”他笑道,“可惜,我不会。”   还未待我反驳,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拉至他的身边。我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无奈只得放弃,任由他攥着我的手。猛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某一处时,那里早不见了秋夕的身影。 “六皇子攥着疼了。”   “你回吧!”他放开我的手,并不看我,淡漠地说道。   “六皇子怎么不回?还是您是鱼,喜雨。”   他怔了怔,垂眉看我,摇头轻笑。我有片刻的怔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一朝荣华一朝凰   我安静地跪在御书房内,不知过了多久,腿部已有些酥麻。我直了直身子,微抬眸瞟了瞟殿上之人。那人正在翻阅奏折,仿佛这殿中只他一人。   我有些气馁,暗自叹了一口气,干脆闭眼养神。不过那“唰唰”翻书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异常清晰,让我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你是京城人士?”玉阶上的人突然轻飘飘地来了句。   我立马有了精神,撑起身子,答道:“是。”在说话瞬间悄悄观察了提问之人,也正瞥见他手中的奏章,蓦地一惊。那奏章上分明落着几个大字:慕连衣宫录。   “父母早亡,无兄弟姐妹……”他一字一句地念着。   这些全是进宫前容妃为我安排的假身份,与我来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只是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召见我?还详细调查我的身份?其实我并不担心身份会被识破,既然容妃让我进宫,便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把柄。那么皇上又想知道什么?   半响,皇上从龙椅上站起,走下玉阶,驻足于我面前,扬了扬手:“起来吧!”然后转身不再看我,好像陷入了无尽沉思。   “皇上。”我试着唤了唤。   “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顿了顿,他又说道,“可之后又一想,她失踪了七年,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朕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我还在思考他口中所说的她是谁,没有注意到他早已转身,冷不防撞上他探究的视线,急忙低下头。七年前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我努力回想,不就是李太师造反……李太师!若水公主!   “其实你和她并不像,只是背影,眼神,都让朕想起她。七年了,若她还在,也这般大了。”以前高高在上的天子说这话时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虽然公主离开了,但她一定如同皇上一样惦记着对方。”   皇上大笑起来:“你还会宽慰朕?”我故作无奈地耸耸肩:“皇上还有好长时间要走,何故要为此而心忧不已。”   “油嘴滑舌,和若水丫头倒有得一拼。”他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然后又说道,“不过她比你大胆多了。”   我心中暗想,她可是公主,犯错了有人担着,我只是个婢女,犯了错谁替我顶着?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皇上一直在和我谈论若水公主,眼神里尽是宠溺。连我也有些羡慕这个从未谋面的公主了。最后皇上命张公公把我送了回去。   当日午后我卧在榻上神游,门外响起秋夕的声音:“连衣,我可以进来吗?”   我应了一声进来,便见秋夕推门而入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这是……”秋夕将书递给我,示意我翻开看。我接过书,翻了几页,有点喜出望外:“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认识藏书楼的公公,只是请他抄录一份罢了。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对七年前李太师造反案感兴趣?”   “皇上给我提过若水公主,好奇罢了。”我又翻了两页,抬头看她,“一会儿不是你当值吗?”   秋夕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我先走了?”见我含笑点头,便迈步出门。   我摇摇头,垂眸。   若水公主是皇上的第四个公主,五岁便能吟诗作画,其母妃是当朝李太师的掌上明珠李雨晴。她一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而在皇上这么多的公主当中就她最得皇上宠爱。然而在她八岁时,传出李太师在偏州暗自招兵买马,并且当时有人列举了李太师整整八宗罪。   皇上很气愤,下令彻查此事。再后来查出确有此事,而且把当时还是李夫人的李雨晴牵扯了进来。可就在当晚,李夫人就带着若水公主消失了。   后来李太师发动叛乱,被朝廷镇压下来,无奈之下最后在狱中了结了自己。而李夫人和若水公主从此杳无音讯,纵使皇上将大祁国翻个底朝天,依旧无果。但皇上不曾放弃,怀疑她们躲在其他国家,也暗中派人搜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看到此,我缓缓阖上书。若水公主……没想到当今圣上也有真情吐露的一面。   思忖到此,不免又感慨一番,李夫人带着若水公主逃离皇宫,过着漂泊的生活着实可怜。当时只是查到李夫人给李太师写过一封信而作出她可能与谋反一事有所牵连的判断,并没有坐实。   据我所知,那一封信根本就没有找到,也不知道信中内容,这样便不能算是李夫人谋反的证据。若当时李夫人没有离开,一口咬定那只是一封家书,照如今皇上的形容,一定会放过她们母子,何故漂泊异乡。   或许皇上也不会饱受离别之苦,而若水公主也能开心地成长。现在这般摸样,想必皇上也不愿看到吧。   可是这世间圆满的事又有几件呢?天上的月亮也不可能时时圆,不过一个望字罢了。   此时的我同情若水公主的遭遇,却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命格如何。倒是个可笑的想法。   秋夕来时已是日落,她接过茶,饮了一口,道:“方才六皇子来了,还问起你。”   “他身子好了?”我坐下来,将书递给她。   “该是好了的。”秋夕皱了皱眉,“不过主子倒没有要好的迹象。”   “或许她是这儿好不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皇上还没来看她?”   她摇摇头:“说是晚些时候才来。你说的是皇上?”   “不能完全是因为皇上。之前娘娘不是与六皇子有过争执吗。”   “但看今天的情景,好像早就和解了。不过得知你去见了皇上,有些惊讶。”   “怎么?娘娘不知道?”我抬头将她望着,疑惑问道。   她用手撑着腮,作回忆样:“张公公来时,小主刚好睡下,可能怕怠慢,便直接来寻你了。”   我点头不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六皇子的模样。那么他呢,他是怎样的反应?还是……根本没反应? ☆、一朝荣华一朝凰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向地面,将原本沉闷的房间照得明亮。   我打开房门,迎面吹来阵阵清风,还夹带着院中湿润的泥土味。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昨日大雨似乎将一切烦恼都冲刷了一番。   我侧了侧,正瞧见秋夕匆匆忙忙地跑来。我以为容妃有什么事,立刻迎上去。在我印象中,能让秋夕如此的也便只有这样了。   “出什么事了?娘娘她……”我还未说完,秋夕挥手打断,稳了稳气息,道:“丫头们在侧院放风筝呢!你不是最想放了吗,我就来找你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这么多了,走吧!”说罢,秋夕拉起我往外走。   我愣了愣,容妃允许?她是这样的人吗?至少我见到她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从不许宫人们做什么出格的事,唯恐有心之人抓住什么把柄。   “你就别想这么多了。”秋夕见我面色凝重,无奈地笑笑。   顷刻间眼前出现几个侍婢正在开心地玩笑,有的手里牵了根线,目不转睛地看向天空,不住地往后退。侧院正对着容妃的寝宫,此时她端坐在门口,双目含笑地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我更加狐疑,再看向她时,她也扭头看到了我,怔了怔,点头示意我加入她们。   秋夕显然没注意到这里,递了一只风筝给我:“快去放呀!”   我终究还是释怀了,微微颌首。但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容妃自从病好后就变了许多,对诸事也放得开些。   “连衣,小心!”秋夕一声叫唤把我拉回。她抬头望了望卡在树梢上的风筝,有些气结地走过来:“你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声都没听见。”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歉地笑笑:“怎么办?”话音还未落,一个紫色身影纵身一跃,轻松将风筝拿了下来。   我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当我真正感叹那人怎可以生得如此好看时,众人已经在作礼了。   他并没有多加理睬,只是缓步走向我,将风筝递了过来:“你的。”   最后秋夕扯了扯我的袖角,我才回神,急忙作礼:“见过九皇子。”他微眯双目,俯身探看半响才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九儿,你又在胡闹了!”容妃喝了一声,立即换来面前人无奈地耸肩,作礼直身后,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瞥不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六皇子!他一直在那儿!   他提步慢慢走近,颇为头痛地看了九皇子一眼,视线越过我,作礼道:“见过母妃。”   “都进来吧!”容妃起身踱回殿中,一众的丫鬟也扫兴地散开了。   我转身正要离去,身后飘来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回九皇子,奴婢连衣。”说完后,还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正瞧见那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噙着丝丝笑意,但并不张扬。   “连衣……涟漪,嗯……倒是个好名字。”九皇子故作深思状,还以为他有何赐教呢。   但见他想象力甚好,也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告诉他——这名字其实是乱起的,他想太多了。所以我只是干笑了两声,找了个借口同秋夕离开。   途中我问秋夕九皇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就是今天一早。我悻悻地想,敢情好事都让我遇见了。   再说做皇上的儿子还真不容易,本以为有了太子就没他们啥事了,哪知要处理的政务还是一大摞,没事还得访访灾区,治治贪官。不认真干吧,别人说你懈怠,不能成气候;认真上心吧,得到了民心,别人又会怀疑你的忠诚。这倒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六皇子如是,虽然打胜仗了,那还得高呼“吾皇万岁”;九皇子亦如是,到哪儿巡视也必须将皇上挂在嘴边,让百姓知道,帮他们的还是那坐在金銮椅上的人。他们一个平外,一个安内,为的也不过是那昏庸太子“后天下之乐而乐”,到那时又得担心自己的性命,这弑兄杀弟并不是没有过。   在皇上的众皇子中,六皇子和九皇子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也是最能干的。至于为何立那个无能的大皇子为储君,首先他是嫡子,再者他命确实好,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有个坚实的后盾徐淑妃为母妃,后者的哥哥当朝丞相,那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有一点,皇后早年丧子,早在长乐宫中吃斋念佛,不理世事,只是皇上念着当年情分,说只要皇后安在,绝不易后。从这一点看,皇上还是有情有义的。   今日是我当值,到芷兰殿换班时容妃与两位皇子已用完午膳,正坐在偏殿品茗。   “九儿看起来瘦了不少。”容妃说此话时,神情满是心疼,“这次回来应该多呆些时候,将养将养。”   “谢容娘娘关心。不过儿臣倒觉得六哥辛苦多了,前些日子江州一役可不操碎了六哥的心吗?”   六皇子把玩着茶杯,嘴角含笑,有意无意地飘来一句话:“我打仗何曾操过心?”听到此,除了九皇子脸色铁青地瞪了说话人一眼,在场的人均忍不住捂嘴轻笑。这其中自然包括我,而我也十分成功地吸引了九皇子的注意。   他转头惊讶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来的?”   “回九皇子,刚来不久。”众人的注意瞬间落在我身上,我收起笑容,绷着脸道。   “容娘娘,去年儿臣种的茶花长势可好?”他侧身突然向旁边的容妃发问。   我觉得莫名其妙,容妃也摸不着头脑:“当然好啦。”又顿了顿,不解地问怎么了。   九皇子起身作了作礼:“儿臣想去看看。”   容妃大概猜到他话中意思,睇了我一眼,笑道:“那让连衣带你去花圃吧!”   我缓步在前面走着,九皇子施施然在后跟着,时不时冒出一句话打趣我。我料想,这位九皇子怕是个多情种。   “你多大了?”   我并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地答道:“快十五了。”身后没了动静,我疑惑地转身,却发现他早已停了下来,杵在不远处用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我。   “九皇子,怎么了?”我走上前询问。   他木然地摇头:“没有,我们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对于他翻书般的转变,我深感无奈,最后总结出皇家的人性格够怪的,还是他们普遍认为如此很好地彰显了皇家的身份? ☆、一朝荣华一朝凰   看着九皇子蹲在花圃的模样,我忍不住冒了句:“真想不到九皇子还喜欢茶花。”   他闻声扭头看了看我,就着一旁的木凳坐下:“算不上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样子我很不习惯,径自找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   “哦。”我其实不大明白,但不好继续询问,也做了个似懂的模样。   “是六哥喜欢,我去年回宫时便带了几株十八学士回来。”   “十八学士?”我徒然提高了声音。   “种茶花是真讲究的,名字也有讲究。十八学士是茶花的一个品种,相邻两角花瓣排列多为十八轮,故称为十八学士。”   “奴婢记得李世民为唐王时,于宫城西开文学馆,罗致四方文士,以杜如晦、房玄龄、陆德明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每日六人值宿,讨论文献,商略古今,便是号为十八学士。这是据此而来?”   他点头,颇为激赏地看着我:“你知道还挺多。”   “九皇子这是在夸奴婢?”   “瞧着不像?”不料他反问,我讪讪一笑,转移了话题:“原来六皇子喜欢种茶花。”   他表示无奈:“他也就这点爱好了。从小到大,六哥不是呆在书房,武场,就是花圃了。或许他觉得种茶花很有挑战□□?”九皇子,你这样说,真的好吗?   “不过种花倒真有益身心。每次我遇到难题,都会到花圃走一遭,心想连这么有挑战性的事都做成了,还有什么难得住我,顿时就舒畅了。”我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我们的谈话就围绕着他从小所受的苦难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交谈,一边懊恼生不逢时,一边感慨相逢恨晚。最后还是容妃遣人来请九皇子,这场谈话才戛然而止。   翌日容妃早早差人将我请了过去说了一番话,让我在御书房时思绪还有一半在神游。她说的无非就是让我离九皇子远点,他是主子,我是奴婢,理应遵守宫中礼仪,不要让他人说闲话。我点头称是,这样于我也是好的。   “你在想什么?”明黄的靴子映入眼帘,我心中蓦地一惊。此时的我立在御书房内还敢胡思乱想,摆明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过面前之人好似不在意,而是递给我一张落了一字的纸。   “宓。”我轻轻读出,不解地看向皇上。   “宓为静,有岁月静好的意思在里面。这是朕为你提的字。”   “奴婢不明白。”我颌首,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朕要收你为义女,赐名宓水。”皇上拍了拍我的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朕的女儿,大祁的公主。”   我猛然抬起头,还无法接受事实:“皇上……”   “你应该改口叫父皇了。”也不待我说话,他转身继续道,“朕的女儿,大的背负着皇家使命,嫁到了他国;小的要么就是在襁褓中,要么就是闯祸任性。从来不会像你这样,陪朕聊聊家常,试着帮朕解决问题。”   他背对着我,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表情。但依稀可以从话中听出,他是非常渴望亲情,害怕孤独的。天子虽然拥有常人所没有的,但是他从来都是孤家寡人。选择皇位,就意味着孤独。   我暗自揣了一口气,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父皇!”他的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出御书房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后面还跟了几个侍婢。来人身穿淡粉色丝绸裙,披着月白色纱衣,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我藏在袖口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那人走近,惊奇地看了我一眼,面露不爽。   我松开双手,作礼道:“见过歆妃娘娘!”   她轻哼一声,甩下一句“华而不实”便继续往前走。我笑了笑,提步离去。   我不得不佩服消息传播之快,我前脚踏出御书房,它们便已涌向四面八方。圣旨颁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芷兰殿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最后没辙了,只好以容妃身子不适为由,谢绝一切来访。   让我意外的是,容妃并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叮嘱我搬出芷兰殿后可以常回来看看,陪她聊聊天。我欣然答应,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毕竟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   然而最令我没想到的是九皇子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赶了过来。   “连衣……”我们走到湖边小亭时,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没说下去。   我亦不说话,此时的角色转换得太快,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这样,我们并肩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玩吗?”   “当然,九皇子想何时来找奴婢都行。”我说得爽快,试图活跃气氛。   “那就好!”他喃喃自语,让我疑惑,我和九皇子的交情这么深了?   回房时秋夕正在帮我收拾东西,我缓了缓神,招呼她坐下:“没什么可收拾的,你歇歇吧!”   “也是,在庆阳殿中下人们自是服侍的周到,有什么可缺的呢?”她依言坐下,拉住我的手,“好妹妹,到了那边,一个人或许不习惯,但你要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在我心中,你不是什么宓水公主,而是我的好妹妹连衣。”   “我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可惜娘娘舍不得你,不然我一定向她讨要了你。”   “你啊!”她无奈地笑了笑,“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以后多来芷兰殿走动,不就行了。”有时候天意就是如此,离了芷兰殿,也就离了她们,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后来不知哪里来的箫声,尽数传入我的耳中,让我有了些许睡意。今日没有见到六皇子,心里怪怪的,也思忖着日后见到他时该叫什么。   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中我回到了溧府,爹爹和娘亲都在,他们在交谈什么。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我努力想看清那人的样貌,可就是模糊至极。这种感觉很奇怪,无法名状。   我不知道后面会怎样,但我既然踏上了,势必是要走下去的。 ☆、百年皇家深似海   素金喜冲冲地跑进来:“公主,出太阳了!”我闻声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跑进来的她,颇为头痛地说:“素金,你能不一惊一乍的吗?”   她吐了吐舌头:“公主,你都因为这几天下雨一直呆在殿中,不是很闷吗?好不容易天气转晴了,去御花园走走吧?”   自从我将素金要了,在庆阳殿当差,她就和我特别亲,或许是感谢我救她于苦海吧!再加之在庆阳殿我不是很注重尊卑礼仪,素金俨然将我当成了姐姐。   “好啊,不过出了殿可不许这么闹腾。”如今在这宫中我孤身一人,又因皇上的恩宠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只有越发小心,才能自保。   这几日呆在殿中确实乏味了些,出了庆阳殿,心情也欢快了许多,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到御花园时,正巧遇见两个宫娥隐在假山边窃窃私语。我本来没有兴趣偷听他人讲话,可是还未来得及回避,一句话就飘到了我的耳边,好像是在谈论我。   “庆阳殿的那位命可真好。”其中一位宫娥语气里满是羡慕,却惹得另一个嗤之以鼻:“那又怎样?不过是麻雀变凤凰罢了,又不是真的公主。”   “你小声点。”   “本来就是,指不定以后嫁到哪个蛮夷国呢!”那人又说了几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素金倒是忍不住了,正准备走出去好好教训她们,却被我拉住,示意她不要冲动。待话语声消失,我知道她们已经离去,才缓缓走出假山。   素金跟在身后愤愤不平:“公主,你为什么不让奴婢替你出一口气?”   “你教训了她们,这些话就会就此止住吗?”见她一声不吭,我继续说道,“何况她们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我真的因此而惩戒了她们,难免有人不服,或许传到皇上那儿就完全变味了。”   “可是她们根本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我一笑置之,看来要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不可能了。于是转身对素金说道:“以后听到什么,你也别管。如若我真的抓住此事不放,难免让人笑话。”   “可是万一传到皇上那儿……”素金欲言又止。   “我还怕皇上不知道呢!”如果我真的跑去皇上那儿诉苦,不正成了恃宠而骄吗?我只要扮演个大度忍让的角色就行了,别的事何须操心?   素金还想说什么,但见我如此,硬生生止住了。   “走吧!”我不想此事坏了心情,提步便走。   未走几步,便看见前面亭子里坐着几个人,是皇上和几位受宠的妃子。我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步入亭中行礼。   “今个儿不闷在屋里看书了?”皇上打趣道。   “父皇,书是个好东西,需要静心方可体味。方才儿臣浮躁,所以才来御花园走走。”   “静心则专;静思则通;静居则安;静默则熟。那你可静下心了?”皇上点点头,身子向前倾了倾,询问道。还未待我回答,有人很是不屑地说道:“怎么?静下心你就看得懂了?”   我惊讶地叫道:“难道歆妃娘娘不知道‘心静静则空,天人才合一’的含义?”顿了顿,又道,“古时曰‘女子无才便是德’,娘娘倒贯彻得很彻底。”话才落音,旁边的几位嫔妃掩面而笑。有的还说道:“皇上收了个好女儿,口齿伶俐着呢!”   歆妃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皇上不以为意,颇有兴趣地问道:“你且说说,都看得是哪些书?”   “回父皇,一些佛经和道经。”   歆妃轻哼道:“这么早就读这些,不觉得太早了吗?”   我知道她话中有话,却只是转身对皇上说:“儿臣其中尚有一问,《优婆塞戒经》中曾说‘少恩加己,思欲大报。于己怨者,恒生善心’,可面对一个故意刁难自己的人,如何做到与人为善?”   听到此,皇上剜了一眼歆妃,歆妃又脸色铁青地剜了我一眼。虽然有人另开了话匣子,但气氛还是微妙起来,直到六皇子的一声请安才稍稍得以缓解。   “儿臣见过父皇。”一句话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我抬头看他,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二八年纪的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透着生气,一身水蓝色长裙,腰不盈一握,真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在其中。   “纺儿拜见皇上,各位娘娘,还有公主!”女子屈了屈膝,笑得动人心弦。   “怎么?这皇宫你逛完了?”皇上笑道,“朕还以为你难得进宫,会有很多话同老六说呢!”   众人也笑起来,那位叫纺儿的姑娘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团红晕,声音如黄莺出谷,明净清亮:“皇上又在打趣纺儿了!”语罢还悄悄瞟了一眼身边的六皇子。   我起身作礼:“见过六皇子!”   “应该叫六哥了!”皇上纠正道。   我抬眸望了一眼前方之人,正要说话,却被人抢先一步:“见过礼就行了。”语气疏离,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素金突然扯了扯我的袖角,我回神,眼神扫过六皇子,看向皇上,听见他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儿臣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宫了。”说这话时发现六皇子看向我,似乎在辨此话的真伪。   “嗯……那就好生回去歇着吧!”   得到这句话,我作礼告退,冷不防又瞧见六皇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深邃,好似要将我看穿一般。我心虚地垂眸,避开不看他的眼睛。   我撑着腮,把玩着手中的笔,无聊至极。素金进门正好瞧见,关心地问道:“公主,你今天怎么了?”   “我能怎么,只是不习惯罢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信以为真,还好心地开导我:“公主,以后就会习惯的。你别想太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   外面一阵动静,就在我疑惑之时,浣思匆匆忙忙跑进来禀告。   “怎么了?”   “公主,六皇子来了!”听到此,我猛然站了起来。 ☆、百年皇家深似海   那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冷冷地立在殿中。他身着洁净而明朗的银白锦服,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乌黑的发如墨般渲染在白色的宣纸之上。我竟有一种冲动,希望永远不要打破此刻的宁静。我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前去。   或许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来,再看见我的那一刻有瞬间的怔忪。   “六……六皇子怎么来了?”我平稳了气息,问道。   “你不是不舒服吗。既然知道了,就顺便来看看你。”仔细端量了我一会儿,说道,“不过你的样子挺好的。”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六皇子的关心。”   他了然地点头,转身迈步离去,却走了几步之后停下:“陪我出去走走吧!”   路过花园时,他指了指花圃:“你也种茶花?”   “是九皇子早前差人送来的。对茶花,我不是很懂。”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不过听闻六皇子对茶花倒有一番研究。”   他将落在茶花上的视线移到我身上:“我种茶花是在修身养性,谈不上什么研究。”   我想起那日与九皇子的对话,好奇地问道:“六皇子为何喜欢茶花?”   “茶花总是凋谢得小心翼翼,它们一直在寻找理想的方式,这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恍然大悟,转念又有了新的疑问:“那六皇子的理想是什么?”   他静默半响,说了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那么九皇子呢?他也无欲无求?”九皇子虽然平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我知道他的志向绝非如此。他有野心,有抱负,难保他不会对皇位有所希翼。   “你今天问题挺多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六皇子看似无意却似有意地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他不想回答,便也不问。   不知不觉太阳快落山了,余晖铺洒在地面,笼罩了一院的枯黄。   很少有机会和六皇子单独在一起,而此时我们并肩遥望天空更是从未想过。   到听鹂馆时,众人已经落座。候在一旁的小厮将我领进了右边女眷所在的隔间,隔间里是几位妃位的娘娘。   好巧不巧,歆妃和容妃都在。我作了礼,落座看戏。皇上和几位皇子在中间,再到左边便是嫔位以及低一点的主子们了。以往每年中秋节皇上都会和家眷在此看戏,今年也不例外。   “宓水,本宫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吧?”容妃缓缓启口。   “哼,恐怕有人早把姐姐忘了。”歆妃嗤之以鼻,“倒是姐姐在此自作多情了。”   我充耳不闻:“是好些日子不见了,本想着晚些时候去看娘娘,不料在此遇见了,倒省事了不少。”   “哎呀,容妃的命也真是好,殿里出了个公主,还如此得皇上欢心。”说话的妃子语气里尽是嘲讽。   “是啊,本宫的奴婢中可没有一个是公主命。”歆妃睥睨我一眼,继续看戏,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口。   “贱婢没有这个命,主要是跟错了主子。如果主子蛇蝎心肠,那就是借她们十个胆,自然也是不敢的。”容妃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你……”歆妃立即变了脸色,待稍微缓缓又道,“姐姐这话说得好,是本宫这个做妹妹的不对了。也是,现在宓水公主可是皇上看中的人,那些个趋炎附势之人倒真真抓住了机会!”   听到歆妃话中的讽刺,容妃一笑置之。再见歆妃的模样,那才真叫一个好看。她和容妃比,到底是嫩了许多。看戏看戏,这每年看的怕是这出才最精彩。   散场时容妃邀我一同走走,我没有拒绝。晚些时候皇上要举行祭月大典,大典之后会设宴,届时文武百官也会参加。为了及时赶到,我们并没有走得太远。但不知不觉就到了长乐宫不远处的初月池。   “以前中秋的时候,皇后也不来的吗?”我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沉重大门。   “皇后只是在祭月大典的时候才露面。”容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放不下。”   我满腹狐疑:“难道皇后是真的因为丧子而潜心礼佛的?”   “丧子是其一,皇上是其二。皇后产子的时候,皇上在外打仗,所以当时只有稳婆和几个奴才在场。那时皇后因为精疲力尽而昏死过去,醒来时稳婆告诉她,这一胎是个死胎。可是皇后怎么会相信呢。她说她晕倒之前分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要稳婆把孩子还给她。皇上回来得知此事,特地命人彻查,也亲自审问了在场的所有人,结果都说孩子出生没一会儿就死了。”   “皇上相信吗?”   “能不信吗?再加之皇后后来开始疯言疯语,大家也都认为她是伤心过度造成的。自然早先说听到孩子的哭声也不能使人信服了。”   原来皇上是因为愧疚才……皇后倒也真是可怜。早些年皇后身子本就羸弱,据说那次之后她就再也不能怀孕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到底当年的实情如何,现在已无从得知。皇后的疯病治好后就一直呆在长乐宫礼佛,除了一些重大事件,她几乎是不会出来的。她的大好青春也在孤寂悲伤中消耗殆尽。   于我来说,眼前的繁华终归虚无,我在这寒宫中找不到任何寄托。我们虽站在高处,俯尽苍生,但苍生亦如看戏般仰视我们。归根结底,都是一路人。   天色渐晚,祭祀的一切已准备就绪。我立在女眷一侧,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九皇子,也见到了皇后。她立在皇上右侧,她的眼神空洞,岁月也在她的脸上驻足,眉宇间尽是疲态。既是如此,我也可以从她脸上找到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祭月大典是天子向上天祈求百姓生活美满的礼仪。月属阴,大多女眷在观月阁,只有少数能参加祭祀,主要是避免阴气太重。而皇子及文武百官均要参加,是为阴阳相吸。   仪式庄重肃穆,我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了站在皇上身侧的太子,往事又一幕幕地重现在我的脑海,那一声声“芸儿”还交织在我的耳际。   我勾了勾嘴角,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最是情深缘浅时   “公主,公主!”素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快醒醒!”   我揉了揉头,感觉要裂开了一般,缓缓睁开双目,眼前的素金叠出几个重影。   我笑道:“素金,你别在我眼前晃,我头晕。让我再睡睡!”语罢正要扑在案桌上,却被素金急忙拉住,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公主,回去再睡吧!大家都散席了!”   “别管我!”我压制住心底的难受,将素金猛地推开。   “怎么了?”突然响起沉沉地问话声。我本想睁眼,无奈睡意袭来。但我隐约感觉到素金跟那人说了什么,然后就……不记得了。   翌日醒时,头并没有痛得想象中那么厉害。素金伺候着起床,口里抱怨着:“公主你也真是的,昨天喝那么多酒,奴婢当时都慌了。如果不是六皇子……”   我犹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素金不明就里,愣了半天,呆呆地回道:“昨天是六皇子送公主你回来的。不对,应该是背你回来的。”   我立马泄了气,满脸愁容地跌回塌上。   素金蹲下来,不解地问:“公主在烦什么?”突然又做了个领悟状,“奴婢知道了,你一定是怕宫里人说闲话。可是怎么会呢?你是公主,六皇子按理就是你的哥哥,这哥哥背妹妹……”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我猛然抓住她:“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公主,什么叫不该说的话?”素金眨了眨眼,无邪般地看着我。   “好吧,我换种方式问你。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摸了摸后脑勺,作回忆状:“应该没有。再说了,奴婢一直在前面引路,也不可能听见公主说什么呀!不过到庆阳殿的时候,公主你睡得香着呢。六皇子还叫奴婢用热水为你敷敷头,说是可以减缓头痛,又特地命人送来上好的安息香助公主入睡。对了,公主头现在不疼了吧?”   听完这番话,我心中五味杂陈,摇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昨天晚上你一直嚷着头疼,把奴婢可忙坏了。”素金撇撇嘴。   “那我可要好好犒劳你才行。”我捏捏她的脸。   “公主没事就好。不过……公主你昨天怪怪的,以前你可从来不会那样放纵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是不是……”素金没有说下去,而是瞟了我一眼,见我并无不妥才启口道,“是不是公主想起了你的家人?”   我提在嗓眼的心一下落了地,淡淡一笑,没有否定。转念之间又想起昨日的情景,皇上和容妃的对话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容妃说:“尧儿已到弱冠之年了,皇上是该为他寻一门好亲事了。”   皇上点头同意:“是啊,一晃都这么大了。依爱妃之见,哪家的千金最适合?”   “听说刑部侍郎林远之林大人家的千金刚及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见皇上摇了摇头,容妃也没有再说下去。   “朕倒觉得越丞相的女儿讨人喜欢,再说老六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老六对她应该是有感情的。”说到这儿,两人了然一笑。   我使劲摇了摇头。怎么又心不在焉的?望了望纸上那个“静”字,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一旁。素金递上一杯茶:“公主,你今天好像做什么都……”语罢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被我扔了一屋子的纸团,又看了看我绣了一半便被剪掉的绸缎,顺道瞟了一眼对面一张断了弦的琴。   “是啊,今天做什么都不顺。”抬眸便瞧见浣思从外面进来,我立即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   “公主,快下早朝了。”   素金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我拉了出去。   刚下早朝,官员们陆续走出宣政殿。我站在不远处,看着素金小跑到准备离去的六皇子身边。他今日穿的是墨色的缎袍,让人突生寒意。他扭头望了我一眼,冷漠的眼中有过一丝波澜,稍纵即逝。我嘴角上扬,勾画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靠近庆阳殿有一个花园,花园里落了座若水亭。这是若水公主还在时,皇上为她修建供她纳凉之地。此时我便和六皇子坐在若水亭中。   “这是花前茶,怡神的。六……六哥才下早朝,怕是有些疲惫了。”素金为他沏了一杯茶,端上来。   听到此,他不禁皱了皱眉,一只手撑着腮笑着看向我,玩味地重复道:“六哥……”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我可以……”   还未说完便被他扬手打断:“不用了。说吧,你有何事?”   “嗯……宓水昨天喝多了,谢谢六哥送我回来。还有如果宓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六哥早些忘了。”我微微颌首,说道。   对方没有回话,我好奇地抬首,发觉他心不在焉地看着亭外。我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九皇子!他的身边站着的正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越丞相千金越纺。我侧头瞟了一眼六皇子,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   这还没成亲呢,就目不转睛的了。看来六皇子真的挺喜欢那位越纺姑娘!对方也看到了我们,提步走过来。   “你放心,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听到的。而你……”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有听清。不过他这么说,那不就证明我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吗?在我还在懊恼之际,来人已经到了。   “六哥,原来你和……”九皇子看向我,微呼了一口气,“和宓水在一起,让我们好找。”   “纺儿见过公主!”越纺上前作礼。我有些不知所措,摆了摆手:“你快起来吧,不用这么见外的。”然后尴尬地瞥了一眼六皇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出神。   “别站着了,你快坐吧!九哥,你也坐!”我只好充当主人,招呼他们入座。   “你……你叫我什么?”九皇子眼中闪过沉痛之色。我心中不解,难道他不是九皇子? ☆、最是情深缘浅时   气氛变得又些细微,越纺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坐下来就拉着我:“既然这样,那公主以后就叫我纺儿吧!尧哥哥和珣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   对于她突然热切起来,我不自觉地松开了她的手,呵呵应答:“好啊,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公主了,就叫……叫我宓水吧!”   “好啊!”纺儿又拉过我的手,“宓水你知道吗?珣哥哥经常跟我提起你的。”   “是吗?”我抬眸看了一眼悄然入座的九皇子。   “当然啦。不过那时候你还不是公主……”   “纺儿!够了!”九皇子突然开口喝道,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   面前人分明被九皇子的厉声吓到,瞪大了杏眼看向说话之人,显得不知所措。   我也着实惊了一跳,瞟了一眼正在旁边镇定喝茶的六皇子。这人怎么还能气阔神怡地在那儿?   “九哥,你干什么呀?”我只好再充当一回好姐妹的角色,挺身而出。   “纺儿,我们走!”六皇子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处。纺儿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再去瞧九皇子此时脸上的表情,匆匆作别,去追六皇子了。   我有些气结,我和六皇子的话还没说完呢。再想到刚才九皇子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更是郁闷。   “你好生回去休息,我走了!”在与九皇子对视几秒之后,他果断地甩出了这句话。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急忙喊道:“在我印象中,九哥你不是这样的!”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身子一僵,顷刻间又软了下来:“我也知道,我本不是这样!”   我一愣,再回神时,他已经离去,只剩下淡淡的气息蕴留在空气中逐渐散开。我叹了一口气,九皇子,我何曾不知,只是有些事一开始就错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九皇子开始躲着我。有时在御花园巧遇,他也只是循例打个招呼。这还算是好的,六皇子和他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不知哪儿得罪他了,前者还知道打招呼,可他根本就把我当空气,直接无视。   在经过几次的较量之后,好吧,我承认我败了。于是接连几天,我一直在御花园守株待兔。可能是上天怜悯,三日后我成功围截了六皇子。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面对六皇子的嘲讽,我欣然接受。   六皇子抿了一口茶,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就是想问问,六哥你为什么无视我?”   他放下茶杯,招呼我靠近些,耳语了几句。   我猛然起身,不敢相信:“就因为这个?”动作之大,连不远处的素金都察觉到,看了过来。   他确信地点点头:“是啊!”   我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坐下:“可你不喜欢我叫你六哥,为什么之前不说?”   他用手撑着腮,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早告诉你了,不是就不能躲着你了!”这……也算理由?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没有缘分,至少此时事实如此。   “儿臣谢过父皇!”六皇子此时跪在御书房内,感谢皇恩浩荡,赐他与越丞相之女越纺于这个月二十四号完婚。我立在一旁,心闷不已,好像要窒息一般。   就在一个时辰前,皇上命张公公宣六皇子觐见,恰巧我也在场,便顺道去了。没想到竟是赐婚的消息,虽之前心中有数,但如今得知还是无法接受。   “宓水,你六哥大婚,你可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份贺礼了。”皇上侧头对我说道。   “是啊,恭喜六哥!”我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笑脸。   晚些时候越府也会收到圣旨,得知六皇子和越纺成婚的消息。我和六皇子并排走着,空气冷凝,周围静默得厉害。我受不了,才到御花园便找了个借口遁了。   “参见公主殿下!”迎面走来一个人,二十左右,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一头黑发用白玉绾起,腰间还垂了一块绿色透明玉佩。   “公主,这位是莫将军,是这一批迁升的官员。”素金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点头表示明白,看了一眼眼前之人:“莫将军,不必行此大礼了。”   “谢公主。”来人起身,让开道路。   “我们走吧!”我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莫闻,三年前从军镇守边关,屡建奇功,随后声名鹊起,之后更是亲自领兵镇压欲挑起边境纷争的乱党,被破格升为少将军,是大祁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将军。   “公主,公主,不好了!”素金急急忙忙跑进来。我立即站起来,听见她说:“皇后娘娘她……自裁了。”   赶到长乐宫时,皇上和几位娘娘也在那里。地上躺着的正是皇后,她的脸色苍白,睡得十分安详。看见我,皇上很吃惊:“你怎么来了?”我缓缓地走近皇后的尸体,旁边的两个侍卫立即将我拦住。   “让她去。”皇上终是什么也没问。   我跌坐在地上,凉寒即刻传至全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以皇后之礼好好安葬!”语罢挥袖而去。妃嫔们也逐渐离去,有的临走时还露出鄙夷的表情:“生前不得宠爱,死了也不让人好受!”   “宓水……”容妃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叹息着离去。   夜黑时分,远离宫殿的宫角处的净水湖很是安宁。我一人漫步到此,抬眸便看见湖边闪烁的颀长身影。那人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头来,微微蹙眉:“你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了?”   “皇后死了!”我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听说了,你在怪自己?”   我朝前走了几步,他急忙把我抓住,力道之大。我驻足,看了看面前的湖水:“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去找她……她本来是远离了这些纷争的。”至此我已有些语无伦次。   “不关你的事,生死各有命。”   “那么我呢,如果有一天……”我惊恐地说道。他牢牢摁住我的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我抬头看了看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松开我,吸了一口气,问道:“皇后说了什么?”   “那件事和太子有关。”我收拾好心情,平稳呼吸。   他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生休息!” ☆、几方欢喜几方忧   门“吱”地一声被人打开,我回过神来。待看清来人,便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你怎么来了?”   “素金说你这几日沉闷得很,故来看看。”语罢提步进屋,行至我身边,“到底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前些时候听了一个故事,觉得女主人公太可怜了。”   “像你!如此多愁善感!”他又扭头看了看外面,款款说道:“你看外面那棵树。夏天时还是绿意盎然,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院落处的那棵树已呈现出衰弱的疲态。   “有时候我们不能改变周遭,只能顺应改变自己去适应它。你这般性格与宫闱是不相宜的。”   我料不到他会同我说出这番话,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见他正要离开,我急忙喊住他,一个萦绕在我心中良久的问题脱口而出“九皇子,那么你呢?如果你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他的身体一僵,直直地立在原地,似乎在揣测这句话的含义。最后还是迈步前进,我不甘心叫了他一声。只听见他缓缓启口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属于和不属于,只有想要与不想要。如若最终我胜了,那自是属于我的。”   听到此,我怔住了:原来如此,这便是你的答案。   望着那扇紧闭的赤色大门,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绞痛。我一直以为我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寒冷到底是自欺欺人罢了。   “公主……”素金小声提醒道。   “走吧!”宫中没有绝对的朋友——这是皇后对我的忠告。或许这也是她心中所悟吧!的确,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包括容妃,她收留我,教我宫中礼仪,琴棋书画,也不过是届时能为她所用。若有一天我没用了,她一定弃之如敝屐。   今天一早,容妃差人过来,说是许久未见,要我到湖心亭一聚。不管如何,我必须去。我也知道她此番的用意——试探我是否与她同心。   皇后在时,我有想过与众妃划清界限。不过现在我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如何,只有皇上的宠爱是万万不行的,只有找一颗可靠的大树才能立住脚跟。更何况六皇子与九皇子同容妃亲近,我也是从芷兰殿出来的。没必要便宜了外人。   在这场后宫之争中,唯有太子的母妃——淑妃能与容妃相抗衡。不过三个月前,大祁国多处闹荒灾,再加之皇上的龙体欠安。淑妃便毛遂自荐,要求前往佛陀寺为祁国祈福,这一去便是三个月。   或许少了淑妃这一军师,太子又急于功成,以致遇事慌乱,闯祸不断,不禁叫朝中文武百官唏嘘,如今连皇上也有些失望。   未到湖心亭时,我便远远看见亭中欢笑的两人。其中一位是容妃,不过对面那位年轻女子看着倒眼生得很。思忖片刻,我整了整微褶的衣裳,缓步至亭中作礼。   “起来吧!”容妃淡淡地笑着。待我就坐,容妃开口介绍道:“这位是不久前册封的丽嫔。”我微微颌首,算是见礼了。   抬眸间才仔细瞧了瞧这位新晋的丽嫔,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粉色的娇羞,泛着迷人的色泽,眉宇之间无一不张扬着端庄与优雅,再裹着一套素色的华服,顿时让人倍感亲切。   “宓水,以后可得到芷兰殿走走。你不在了,本宫还真是觉得冷清。”   “这是自然。”我瞟了一眼一侧的秋夕,她微微点头。   “娘娘和公主的关系真是好,倒叫嫔妾妒忌了!”丽嫔在一旁开口。   “丽嫔娘娘说笑了。宓水在芷兰殿时,都是容妃娘娘照顾着,这心中自是感激的。”   俨然这句话很受用,容妃看我的眼神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我垂头抿了一口茶,便听见飘来一句话:“宓水,你和秋夕也是许久没见了,你们去走走吧!”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愣愣作了个礼,然后同秋夕退下。   “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才出了芷兰殿,我便拉住秋夕的手问道。   “你放心吧!我很好。倒是你,这么瞧着,消瘦了许多。”秋夕语罢,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没事。最近烦心事太多了……算了,不说也罢!”我转身看她时,发现她心不在焉,“秋夕,你怎么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没事。”   我这才意识到方才经过的宫人们,她们手里捧着的是清一色的红。是啊,再过不久便是六皇子大婚之日了。   “秋夕,有许多人许多事,我们都不能左右,所以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祸患。”我走在前面,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会明白的。   转念之间我又觉得可笑,我这是在劝她,还是在劝我?而我,又能做到吗?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一个人已经占据我的心,而我一直都在刻意忽略和躲避。或许我做不到,唯有将我对他的感情深埋心底。   “连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秋夕竟有些不知所措,面色苍白。   “秋夕!我只是希望你认清,我……我是为你好。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突然我的手心一空,我诧异地看着秋夕。   “我……我……”见她支支吾吾,我知道这句话过于突兀,我立马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欢九皇子,可是……”   “你说什么?”秋夕猛地抬头。   “九皇子啊!你难道不是因为他要去打仗而担心吗?”我反问道。   她暗呼了一口气,脸色有所缓和:“我知道了。你……你放心吧!”说话间她悄然地挣开了我的手。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想起此事,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我和她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回宫途中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秋夕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她不愿意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心声,或许在她潜意识里,对我有所戒备。 ☆、几方欢喜几方忧   六皇子大婚如期而至,这一天宫里宫外都热闹非凡。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此次婚礼在宫外六皇子的宅邸举行。   原本皇上希望在宫中大摆筵席,无奈六皇子不为所动,坚持在外,并且一切从简。在僵持了几天,皇上见其没有改变的意思,也只好妥协。这宫内的热闹自是各家思忖着送什么样的贺礼,毕竟六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之一。   而我,作为皇上的义女,自然也要同皇上一起便装出宫,同行还有容妃及几位皇子。我和容妃坐在一辆马车,素金和秋夕也在一起伺候着。   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只有在出了宫门,进入闹市时容妃才掀开帷帘,望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宫外就是比里面热闹些,本宫都快忘了上次在市集是什么时候。”   “主子,你若是想去看看,下次待皇上准了,奴婢陪你!”秋夕在一旁说道。   “说到这里,宓水也很久没出去逛逛了。”我顺势搭话道。   “这入了宫,便是如此,享尽了荣华富贵,也把美好的年华锁在了宫中。”我很少见容妃这样叹息。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转身急切地问我:“你以后会恨本宫吗?”   她突如其来地问话让我有点不知所措,顿在原处不知该说什么。就在我为容妃这句话而感到奇怪时,马车已经停了,只有噪杂声交织在耳际。   “公主……”素金小声喊道。   此时我立在夏府外,偏偏迈不开腿。到底还是胆怯了!   “公主,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素金担心地问道。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着:“没事,我们进去吧!”   因为一切从简的缘故,宫中的许多礼仪都免了。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礼不可废。于是六皇子将叩拜之礼移至内堂,而他们也在内堂等候皇上到来。   一进府,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囍”字了。然后便是六皇子身着喜袍,贵气逼人,俊朗非凡,恭敬地立在内堂门外向皇上作礼。   我心中不是滋味,也不想仔细多瞧,于是交代素金将贺礼送到,然后趁没人注意溜了出去。这样的场景已经深深刺痛了我的眼,我不愿意看到。若是回宫,皇上责骂,我也只有受着了。   我一直以为我能做到心无旁骛,当初进宫也只有一个目的——找出当年溧府灭门的真相。从之前的安分守己到如今的锋芒毕露,从以前的天真无邪到现在的满腹心机,我几乎已经快忘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次容妃大病,故意要我掌灯以引起皇上注意。我将计就计,但谁也没想到,皇上只是把我当作若水公主的影子,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在芷兰殿,我故意接近九皇子,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借助他的力量。但是我从未想过我会在意还会有那样一个人。不过现在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只有东瞧瞧西看看,以此来打发时间。希望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我刚要转身之际,突然眼前一黑,我有些惊慌,挣扎着试图摆脱来人的束缚。可是无奈力气有限,再加之我的嘴被塞住,顷刻间我已被牢牢套进了袋子里。隔着麻袋,我分明听到几个大汉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得意地笑道:“这次倒是个好货色!”   “是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个憨憨说道。   从他们对话中,我隐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是哭笑不得,难得出宫,这等好事都让我给撞见了。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福啊!脚下一空,我被扛了起来。然后不知他们散了什么香,不一会儿我就沉沉睡去。   在醒来时,我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我摸索着想站起来,手脚却使不上任何力,只能勉强坐起来。   再观察四周的环境,怎么瞧着都像是某位姑娘的香闺,而且布置得极为鲜艳,再看旁边梳妆台上摆满了胭脂首饰。还来不及细想,门从外被打开。我望过去,视线正好与来人交汇。   “哟,醒啦!”她盯我半刻,径自走到殷红圆桌旁坐下。   我细细打量着她,估摸着四十来岁,穿得花枝招展,挽着奇怪的发髻,斜眼瘪嘴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小扇子,不停地扇啊扇。对于她的装扮,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怎么不说话啊?”她猛地站起来,“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见我不回答,她更急了,自言自语道:“狗崽子,又骗老娘!”嘀咕了几句,回头瞥了我一眼,“要不是长得……哼,老娘非……”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料想正被她瞧见:“你怎么不怕?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点点头。   “不会是个傻丫头吧!”她喃喃道,“那她怎么伺候人啊?”正在纠结之际,门外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花姨,云公子来了!”   “好,我知道了。”花姨立马出去叫了几个姑娘进来,把我摁在木凳上就开始打扮,然后她自个儿就出去招待那个叫什么云公子的。   我想那位云公子一定财大气粗,能让花姨巴巴地跑去。还有他一定好色如命,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   我站在二楼望向立在下面的人,看见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觉得好笑。这时花姨娇笑着开口了:“各位公子,人你们见到了,开价吧!”   顿时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一两!”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顿时周围一片安静。我有些惊奇地看向说话之人——一位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坐在一旁,身着雪白的上好丝绸,上面还绣着镂空木槿花花纹的银色滚边,仿佛画中走出来一般。   他也看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我转身看见花姨的脸都青了,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不敢相信。别说她,我也不信,我……就长得这么不入眼?   片刻之后,花姨一句话缓解了气氛:“云公子,你可真照顾花姨的生意!”云公子!就是……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   就在大家议论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声:“官兵来了!”众人立即作鸟兽散,纷纷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看着楼下混乱的场面,突然觉得好笑,就这点胆子还敢来这儿!然而当我目光扫视一周时,发现只有那位云公子静静地坐在原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我,没有丝毫的慌乱。   顷刻之间,官兵就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失控的场面得以缓解。随即外面响起一阵哄闹,官兵从外到里让出一条通道。   莫闻大步迈进来,慢慢地环视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至我身上,只一瞬便移向别处:“谁是管事的?”语气冰冷得似乎要把人整个吞噬掉。   花姨立马陪着笑脸站了出来:“将军,您这是干嘛呀?老奴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可没做什么……您这样,老奴还怎么做生意啊!”显然这种场面见惯了,花姨虽然之前被吓住了,可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有人举报你这儿藏有违禁物品……”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将军,您弄错了吧?”花姨明显慌了,语气尽是不可置信。显然她还不知道莫闻是什么样的人。   “有没有?搜一搜便知。”莫闻淡淡开口。或许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花姨竟把目光转身投向了不远处坐着的云公子以寻求帮助。这惹得对方一阵轻咳,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云少爷,原来你也在。”莫闻适才说了一句。   “莫将军,好久不见啊!”只一句“莫将军”,众人便立即变了脸色。花姨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想她也是听过莫闻的,早在征战时期,莫闻的铁血手腕就传至千里,是出了名的冷木头。一旦他决定的事,若非龙椅上那位,旁人是万万左右不了的。   “云少爷,本将军正在例行公事,就不好好招待你了。”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就是要他不要多管闲事,得不偿失。   “那是自然!”云公子笑笑,即刻让出一条道。然后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辜得很。其实他也没想管这件事吧。   莫闻一个眼神,官兵们便开始了搜索,连最细微的地方也不放过。花姨看着官兵们翻箱倒柜,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藉,心里的焦急可想而知。   “将军!”一个士兵急忙跑到莫闻前面,手里还捧着一包东西。花姨一见,眼睛都睁大了。   莫闻接过东西,打开看了看,是一包粉末。又捻起一点尝了尝,挥手让那人退下:“来人,醉红楼私藏五石散,把她们统统带下去。”   一听这话,花姨吓得瘫软在地上,连连叫冤:“莫将军啊,老奴根本不知道这五石散哪来的啊!冤枉啊!”莫闻显得有些不耐烦,立即吩咐手下人将其带了下去。   紧接着醉红楼里的姑娘们也被士兵带了下去。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还等在外面,领路的副将示意我进去。莫闻静静阖着眼坐在马车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我便寻着他对侧的位子坐下来。   “公主,您刚才受惊了!”许是我的动静过大,惊动了莫闻。   “莫将军倒是来得及时!”我不紧不慢地说。莫闻慢慢睁开了双目,深深看了我一眼,半响才叹了一口气:“我派人跟踪你是为你好。如果不是如此,你可知道你刚才的处境……”   “那你何必陷害醉红楼的人?”   “你放心,只要你没事,我不会对她们做什么。”莫闻缓缓开口。   我不再说话,也实在没有话可说。三年不见,变了太多,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对我笑的少年了。   即使当初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也始终微笑着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可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其实又何止是他,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你最近是怎么了?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的。”他的语气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现在我们是盟友,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只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找出五年前灭门惨案的真相。可是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当我离开皇宫的时候,我真的想永远离开,再也不想卷入这是非之地。   当我站在楼上看见楼下一张张贪婪好色的面孔,我在想,或许我这一生就在此处终结。到底是什么让我忘记了自己所背负的仇恨?我以为我是无情的,可是原来我的心也会因为某个人而痛的。   见我不回答,他只当我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太子的事交给我!”   皇上并不知道我失踪。莫闻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将此事压了下来。他只是告诉皇上,我难得出宫,想在宫外多呆一会儿,晚些时候会亲自护送我回宫。   我不会担心莫闻办事,他总能想到解决办法。可是我又突然觉得寒心,这三年,他在军中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爬到这个位置,而他的手上又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   犹记得当初我在长乐宫中见到皇后的情景。皇后已经远离世俗,我本来也不愿意将她牵扯进来,可是五年前的事,相信除了她,没人能给我答案。   溧家还没灭门时是效力于皇后的,那之前她的大儿子——也就是前太子因病而亡,导致皇上此后再没立过太子。后来皇后再次有孕,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她腹中之子会是将来的太子。那时徐淑妃的位置开始岌岌可危,再到后来便是溧家和张家发现了当时轰动京城的贩走私盐案件与大皇子有关的证据,这对徐淑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再到后来便是溧家和张家灭门,一把火毁灭了所有证据。   皇后没了溧家和张家的支持,就相当于被砍掉左手,在朝中也处处受限。随着皇后的父亲过世,其家族也开始没落,徐淑妃的势力却越来越大。我总觉得皇上是知道一些事的,或许是因为当初皇后的势力过大,他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才对徐淑妃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丧子,他心里也是因为愧疚才一直不易后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当年的事一定和徐淑妃等人脱不了干系。 ☆、同是天涯沦落人   昨夜突然而来的雨水似乎冲刷了一切,连我在宫外的那段记忆也似乎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只是一场梦。   走在御花园内,空气中还夹杂泥土的气息。我看了看身旁的素金,还睡眼惺忪地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都说了不用她跟着了。昨晚我回去得晚,害她担心了许久。今日我又起得早,想去殿外走走,她非跟着,说是怕我像上次那样不见了。我没有法子,只得随她。   想到此处,我停住脚步,素金没有注意到,不重不轻地撞在我身上。这一撞,吓得她立马精神了,捂着脑袋无辜地看着我:“公主……”   “你啊!我都说了让你去休息,你现在这样,莫不是向别人宣告我这个主子虐待你吗?”我佯装愠怒。   “公主,是奴婢不对,您别生气啊!”素金吓得连连摆手。   看见她这样,我忍俊不禁。素金这才发现上了我的当,双眼委屈地看着我。   我正要开口,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清王爷,清王妃,这边请!”我心猛的一沉,缓缓转过身望向不远处并肩而立的王爷和王妃。在他们大婚之时,皇上亲自册封六皇子为清王爷,以示嘉奖。这也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可见其荣耀。但是这无异于让他的处境更危险,成为众矢之的。   待我回神时,他们已经走近了。我正要作礼,纺儿急忙拉住我:“宓水,不用见礼了!”我这才起身注意到今日的纺儿格外明艳动人,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在微风中轻轻拂起,肤若凝脂,气若幽兰。清王爷与她并肩而立,倒是一对璧人。   “六哥,六嫂,还没有恭喜你们呢!”我浅笑道。   听到此处,纺儿娇羞地低下头,脸上绽开一团红晕。   “王爷,王妃。”领路的公公适时在边上提醒着。   “你们若是要聚,一会儿请完安,我就让纺儿过来。”清王淡淡开口。我点点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鼻尖一酸,最痛不过如此。   “公主,奴婢怎么觉得你不是很开心啊?”素金缓缓跟在我身后。   “没什么。只是昨夜有些失眠,精神不济罢了。”我勾了勾嘴角,自我嘲讽道。   雨后天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美丽,叶瓣上还沾着颗颗露珠,至少这是证明雨来过的痕迹吧。   “公主,奴婢最近发现您总是愁眉不展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最近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感慨时过境迁而已。”我突然觉得我在宫中是这么的无助,不知道该相信谁,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要慎重思考。想来想去,能真正让我放纵一下的也只有莫闻了,我们也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   莫闻原本不是他的名字,他姓张,是张家的独子。因为同是为皇后效力,溧家和张家经常往来,自然而然两家关系变得特别好。我与莫闻从小便相识,那时候的他是很喜欢笑的,不同于现在的沉默寡言。   在我十岁那年,我因贪玩偷溜出家才免遭一死。我依旧记得我当时站在溧府门前时的绝望,如果不是莫闻拉住我,不让我冲进去,也许我就不在这里了吧。当初遭受灭门的还有张家,莫闻是被藏在大水缸里才逃此一劫。   那天我一直哭,莫闻就一直安慰我。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岁,却是我最敬佩最亲近的人,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他流一滴泪,说一句苦。或许他总是躲在背后默默承受一切,不让我看见。   后面的那一个月,我们是在乞丐窝里度过的。后来遇见了容妃娘娘,她把我从水生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其实我知道她看中的不过我的这张脸。就此我与莫闻分开了。   随后的四年,我便待在容妃特地安排的一处住所,她还请先生教我识字,学习礼仪。我和莫闻虽然分开了,但是此后两年一直有联系。后来他告诉我,当年的事一定有隐情,不能让溧家和张家蒙受谋反的不白之冤。所以他选择了从军,至此我们几乎断了联系。我也时刻谨记我进宫的目的,他的事迹,即使在囚禁的皇宫,我也能知晓。   转过石子路的蜿蜒处,迎面走来一位漂亮女子,淡紫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她的身后随着一名宫人,看见我反应过来,立即作礼。   “公主!”许是未料到会在此看见我,女子惊呼道。   “静嫔娘娘,什么事这么急啊?”我主动开口询问。自从我成为公主,就势必与后宫脱不了关系。相对其他妃嫔的冷嘲热讽,静嫔一直对我都十分友好,所以有时遇见我们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哦,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静嫔笑着,略显不安。   “既然娘娘有事,就不叨扰了。”我主动让路。   待送走静嫔,我才开口:“如果没记错,徐淑妃是今日返宫吧!”徐淑妃,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这一回来,后宫的妃嫔都急得巴结,不知道她宫中的门槛踏破了多少次。   回到庆阳殿,浣思立即禀报:“淑妃娘娘差人请公主到景阳宫一叙。”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过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来找我,当真是丝毫不能马虎。   “药熬好了吗?”我转身问一旁的素金。   “熬好了。”   我吩咐素金端着药,正准备出去,又像是想起什么,侧身看着浣思不解的眼神,说道:“我要去御书房,你差人前去回话吧!”   浣思还想说什么,却硬生生被我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素金终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公主,淑妃娘娘那儿,您为什么不去啊?”   我思索了一会儿答道:“不想去。”   “啊……就这么简单?”素金显然不信。   “嗯,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素金抿着嘴唇,似是思考了许久才决定开口:“奴婢是担心公主您这次不去,就等于当众打淑妃娘娘的脸,她日后肯定会刁难您的。”   我嘴角上扬,没有回话。这次我不去,她肯定心有计较。我始终不是真的皇家公主,她不会将我放在心上,只当是个不懂礼仪的野丫头罢了。 ☆、两耳初闻窗外事   还未至御书房,张公公便迎了上来:“公主殿下……”   见他欲言又止,我料想一定有事发生,细声询问道:“公公,出什么事了吗?”   “回公主,方才皇上召见了前线派来的将士,额……”他没有再说下去,我也大概了解。   “谢公公提醒。”我转身示意素金。素金便从袖间取出几锭金子,悄悄递给张公公。   “往后还望公公多多照顾。”见他推辞着,我缓缓开口。   我如此说,他也不好拒绝,四处望了一眼,立即把金子纳入袖中,恭敬地说道:“公主哪里的话,只是奴才该做的。”说着便引我进了御书房,然后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逸着龙涎香淡淡的气味,殿上之人阖着双目,显然正陷入自己深深的思考,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看到他紧蹙的眉头,我竟有一瞬的恍惚。以前父亲遇到不顺心的事,也是如此。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伸手轻轻按了按面前人的太阳穴。   “什么时候来的?朕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皇上并没有睁开眼睛,自嘲着,“这人是真老了!”   我一边招呼素金把药端过来,一边回道:“父皇,您这是哪里的话!”我把药递给他,“这是儿臣特地命人给您熬的补药。这几日,您因为西北叛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皇上接过碗,有些感慨:“你倒是有心了!”   “儿臣不能在朝堂上帮到您,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尽尽心了。”   “这西北是大祁边防最薄弱的地方,便容易滋生事端。之前一直好好的,可就是今年……”想来此事确实棘手,皇上在提起这件事时,眉宇间满是愁闷。   “那为何不再派兵前去镇压呢?”我脱口而出。   皇上摇摇头。我瞬间明白了,西北位于祁国最偏远的山区,那里土壤贫瘠,是祁国最贫穷的地区。 而且西北地势过于险要,别国要想攻打祁国主要的城池,一般是不可能的。因为恐怕还没到便筋疲力尽了,更何谈打仗。因此,皇上只派了少量的将士戍守西北。   但没想到西北的一些暴民借此机会生事,弄得祁国朝堂不安。即使派兵镇压,也无济于事。据我所知,这已是第三次发生暴动了。   “父皇,前几年都没事,为何偏偏在今年祁国与匈奴打仗的时候出事,难道在西北生事的就一定是本国人吗?”我好似不经意说出这番话,却引得皇上眼眸闪烁,有些惊愕地将我看着。   “儿臣逾越了,还望父皇降罪!”我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慌忙跪下。   面前之人没有说话,一瞬间整间屋子里安静得吓人,只听见薄薄的纳气声。   “起来吧!”皇上转身回去,“你这几日在看什么书?”   我起身浅笑道:“最近在看一些兵书呢。”   “你怎么有兴趣看男人的书?”皇上大笑起来,低头抿了一口茶。   “回父皇,儿臣可不觉得兵书是男人的书。就如同,上战场也不是男人的特权。北魏不也出了个花木兰吗?”   “那花木兰可是替父从军,在祁国根本不会有此事发生。”皇上突然正色道。   我吐了吐舌头,不再答话。   “真是几日不见,嘴巴又伶俐了不少。”皇上放软语气,无奈道。   回庆阳殿不久,朝中便传来消息。皇上派人前去西北,彻查暴动一事。或许经过这一次,皇上会加大控制西北边境的出入,不让外人有机会作乱。   是日,我正坐在桌边看书,素金便兴冲冲地跑进来:“公主,公主!”我将书放下,等待她的下文。   “前些天,邻国进贡了许多珍宝,皇上还差人给您也送来了呢!”素金略微激动,两眼都在放光。   我笑道:“是吗?那到时候你看中什么,我便赐给你。”   “真的吗?公主。”素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还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哎呀,不是做梦啊!”   我被她的天真模样给打败了,这丫头这么容易就满足了?我颇为头痛地摇摇头,起身看见宫人陆续捧着礼盒进来,然后一一陈列开。小喜子走上前来,素金急忙接过他手里的礼单。   “公主殿下,这大多是南桑的新鲜玩意儿,这样平日里您可不会乏了。”小喜子笑道。   我来回把玩着那些东西,漫不经心地开口:“父皇最近龙体是否安好?”   小喜子立即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回公主,陛下这几日虽总是感到乏意,可夜里还是难以入眠。”   我点点头,心中有了大概。   芷兰殿内,檀香升起袅袅青烟。我放下茶杯,方才的清香依旧萦绕在鼻尖。抬眼便看见容妃嘴角含笑地将我望着:“本宫之前还想着好久没看见你了,这不今日便来了。”   “前些日子就念着要来呢,可是都没怎么得空,还希望娘娘不要怪宓水。”   容妃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怎么会呢!本宫近来可无聊得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顿了顿,又道,“先前纺儿得空便会进宫来陪陪本宫,可是近些日子身子着了凉,怕过了病气,也就不敢再来了。”   我心一颤,蓦地想起来时正巧遇见清王,只是循例作礼,便再无话可说,如同陌生人一般。自从我的身份变了,我与清王也渐行渐远。只有九皇子,我们相见时还能互相寒暄几句。   此时一个宫人走进来,依次见礼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来是徐淑妃请了几个宫廷画师在御花园内为各位妃嫔描丹青,差人请容妃过去。   御花园内好不热闹,众女眷围坐在一起谈笑风声,看见我与容妃,立即起身恭迎。我睇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妇人,雍容华贵,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便是徐淑妃。我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淑妃娘娘!”我委身作礼。   面前的妇人这才抬眸瞟了瞟我,浅笑着:“这就是皇上前些日子收的义女啊,长得倒是水灵!”她没有让我起身,我也只有保持原来的姿势曲身站着。   “可不是嘛,皇上这位公主不仅长得好看,嘴巴也不饶人呢!”一侧的歆妃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一眼,嗤笑了一声。周围立即窃窃私语起来,大多都是一副幸灾落祸的表情。 ☆、两耳初闻窗外事   我知道这次徐淑妃这次会故意刁难,所以对于众人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毕竟上次我拂了她的面子,其他嫔妃若是想巴结她,这倒是个机会。   见我不说话,歆妃便是认为我理亏了,笑得更是得意,起身走过来,来回打量着我:“哼,也不知皇上看上了你哪里,不过是个不懂礼仪的贱骨头!”   “歆妃娘娘难道就知礼仪,明廉耻?”我淡淡开口,“宓水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您来教训。”   “你……”歆妃有些气结,似在顾忌什么,又回头瞟了瞟徐淑妃。后者缓缓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开口:“公主既是皇上的女儿,歆妃身为后宫嫔妃,着实应该教教这些个儿宫中礼仪。”   在徐淑妃发话后,歆妃便放宽了心,轻蔑笑着:“那就让本宫好好□□□□公主。”语罢扬起手掴了下来。   因为一直屈着,腿部已经开始酸麻,再加之歆妃这一巴掌,我即刻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顿时脸上一片火辣。或许是没想到会如此,众人皆是惊愕之态。不光是她们,连我也有些诧异,没想到歆妃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   在这时,有两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前者是容妃喝住了又走近一步的歆妃,后者便是皇上。   众人一见皇上来了,吓得立即委身作礼。旁边素金急忙将我扶了起来。皇上急冲冲地走过来,望了望我红肿的脸,立即转身怒视着歆妃,却是半晌不说话。   空气瞬间凝结起来,周围静寂得可怕。那些妃嫔们也是不敢出一声大气。   一侧的张公公小声地唤道:“各位娘娘,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奴才命人将丹青送到各位娘娘的寝宫。”众人这才散了去。容妃走时还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没事的。   “歆妃,是不是平日里朕太宠你了。”待只剩下我,歆妃和徐淑妃时,皇上开口了,语气里满是愠怒。   这一句马上吓得歆妃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想是没遇见过这种状况,歆妃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看得出她很害怕,全身都在发抖。   “在朕的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公主的?”皇上一字一句地质问着。   歆妃听到此处,拼命地摇头,有些激动的拉住面前之人的衣角,辩解着:“皇上,不是的。臣妾只是……”   “父皇。”我立即打断了她的话,转身说道,“您别怪罪歆妃娘娘。宓水想,可能是歆妃太思念父皇了,毕竟这几日您都在处理朝政,没有时间好好……”我戛然而止,望了一眼地上歆妃的模样,,眼里满是同情。   “你胡说!”歆妃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哼,还真是时候。   “你住口!朕还当真你明白事理,敢情在怪朕,所以将气撒在宓水身上。除了这事,你还要做什么?”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气了,“朕倒是觉得该好好学规矩的是你。”   “父皇……”我刚唤了一声,便被其用手势打断。   “来人,歆妃素日嚣张跋扈,禁足两个月。”皇上厌烦地看了看歆妃,“你若是还不知悔改,倒真该请你的父亲来给朕解释解释,他是怎么教的女儿。”   歆妃此时已泣不成声,妆已经花了:“皇上,不要!”我心中一痛,当初芸儿也是如此求你的,可是依旧……歆妃,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皇上,”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徐淑妃终于开口了,“歆妃这是不懂事,可是念在往日的情分……”   “够了,”皇上立即挥手打断,转身质问,“难道你没有责任?”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话,徐淑妃怔住了:“皇上,您这是……”   “朕将后宫交给你来掌管,你也是好本事啊!朕的妃子掴朕的女儿,这又是流传民间的‘佳话’啊!”   徐淑妃立即认错:“是臣妾不好,没有管理后宫,才让皇上操心了!”   皇上嗤笑一声:“若是管不了,就不用管了。朕还真应该想想,要不要换个人?”   此话一出,徐淑妃脸色都变了。我适时开口:“父皇恕罪,这次是宓水不对,还望您饶了淑妃娘娘。”   皇上皱皱眉:“哦……此话怎讲?”   “淑妃娘娘回来那时,派人来找过宓水,那时宓水不懂事,就回绝了。”听到这儿,皇上回想着那日所发生的事,然后目光一转。我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再用余光瞟了一眼徐淑妃,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只是提了提这后宫之主,她便如此,看得出她的野心。   不过,越是你在乎的东西,我越要毁得干干净净。我故意提起此事,也只是想证明徐淑妃不过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根本不配成为后宫之主。结果也只是让皇上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一己之私而刁难别人,这可比皇后差远了。   其实今日皇上说后宫易主一事。我知道,徐淑妃根基深稳,凭此事是绝对不能动她分毫的。皇上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未必真的实行,毕竟她是太子的嫡母,纵使再不对,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庆阳殿里此刻十分安静,素金在一侧为我上药。   “公主,您一定很疼吧?”素金又开始为我打抱不平了,“那个歆妃下手也太狠了,如果不是您之前差奴婢去找张公公……”说到这儿,素金竟哽咽起来。   “好啦,我这不没事吗?”我摸摸素金的头,笑道,脸上还有些吃痛。   “公主,刚才真的好险啊,万一张公公没有将皇上请来……奴婢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儿,我还没有好好谢谢张公公呢。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哄骗皇上来的,但也是一份恩情啊。素金,你一会儿差人送些东西过去。”   “知道了,公主。”素金乖巧地点点头。   我在去之前让素金先去给张公公打声招呼。本来这几日军事繁忙,皇上就一直闷在御书房里,一概人等均不得打扰。所以我并没报多大希望,不过反倒让我挺意外,皇上来得凑巧。看来张公公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挺管用的。 ☆、两耳初闻窗外事   早些的皇宫是格外凉爽的,丝丝微风中还夹带着淡淡馨香。想是快要过年了,这沉寂了几日的皇宫顿时又热闹起来。看这忙来忙去的宫人们,都是在为几日后的宫宴做准备。   恰逢这日我与纺儿在宫中闲逛。这些日子,我不方便出殿,皇上怕我无聊,又听说纺儿同我关系颇好,便请了她进宫陪我。现在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下去,我才得空到殿外走走。   见我一副新鲜模样,纺儿打趣道:“这才几天不出门,你便成了这般样。”   “好纺儿,你也是知道的。这几日我一直呆在庆阳殿向你学习女红,可不闷坏了!”我佯装委屈。   “你啊,之前还守着规矩叫我清王妃呢,如今怎么改口了?女人可真是善变啊!”纺儿开玩笑地说道。听我没有回答,便好奇地扭过头来看我。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长乐宫外。看着如今的破败模样,我突然有些感慨时过境迁。   “皇后真是可怜,生前没有好好的,走后也没有一个好地方收留。”纺儿叹了口气,“真不明白,皇后娘娘这些个年都过了,为何现在自寻短见?”   “皇后是被人害的。”我沉声道。   纺儿一惊,立马打断:“宓水,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静默着,向前走了一步,却被素金拉住:“公主,您还是别进去了。”   我转身问道:“怎么了?”   素金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奴婢听说这儿闹鬼。”   “你在胡说什么!”我正色道。   素金急忙解释:“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前些日子有人在这里听见了哭声,还说着‘死得好可怜’之类的话。她们都说,皇后又回来了……”   “什么?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庆阳殿内,也没怎么理外面的事,一般有大事都是素金来告诉我的。   “公主这几日不是养伤吗,所以奴婢才……”素金又顿了顿,“公主,您别生气啊!”   一侧的纺儿扯扯我的袖角:“怎么了……宓水,依我看这不过是宫中传言罢了,没有根据的。有些事可不是人云亦云才夸大的吗?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静下心来,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勾了勾嘴角,拉过纺儿的手:“我只是觉得,出现这样的事应该及时调查清楚,不然弄得人心惶惶的,被父皇知道可就不好了。”   “说得也是。”纺儿点点头,转身问素金,“淑妃娘娘不知道这事吗?”   “知道的。可是淑妃娘娘根本不信,还将那个听见哭声的宫人打死了,说她是在妖言惑众,而且也不许宫人们提起这件事。也许是怕皇上知道吧!”   “淑妃没来长乐宫看看吗?”我继续问道。   素金只是摇摇头。发生这样的事,她会不去长乐宫查查?我看她就是心虚,根本不敢去。皇后死的那日,她虽然不在,但这宫中想为她效力的人可不少。再说了,皇后死了,最得益的也只有她了。   本来我是准备调查皇后之死,可是长乐宫中平日里冷清得很,皇后身边也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伺候着。可偏偏就是这么凑巧,皇后走的那日,那丫鬟也一同殒命。虽然这件事疑点重重,可就是没有任何头绪,我不知从何查起,便一直搁置在了那里。   月黑之时,宫中俨然如同一座死城,只有道路上的灯火提醒着我,这里还是有人居住的。可能是闹鬼之事,天一黑,宫人也不敢在外走动,早早回去了。   “公主……”素金小声唤了一声,“我们真的要去吗?”   “如果你怕,就先回去。”我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我可不信真的有鬼。素金立即摇头,说什么也不回去,要保护我。我苦笑,这丫头自己都怕得要死,还说保护我。突然我们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某种声音,听得不真切,可吓得素金立马噤了声,害怕得东看西看,仿佛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然后提步向前走去。素金抓住我的手越发用力,我感觉得到她的手心已经浸出了丝丝冷汗。我一边安抚素金,一边循着声源而去。果然是从长乐宫里发出来的,这一阵又一阵的哭声此起彼伏,声音并不大。我顿了顿,下定决心正准备进去。   “公主,不要……”素金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放开她的手,要她在外面等我,便缓缓开了那扇紧闭的赤色大门。在黑暗中,往往亮的东西格外清晰。此时我一进去,就看见正殿里有光亮,忽明忽暗,而那哭声随着我的靠近也越来越清晰。   我有些后怕了,早知道应该让素金陪我进来了。想到这儿,冷不防踢到一个硬物。因为心中莫名恐惧,我立马吓得叫出了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屋里的哭声即刻止住了,只有那光亮还一闪一闪的。   “公主!”素金急忙冲了进来,看见我跌坐在地上,慌张地将我扶了起来。正在这时,正殿的窗户上闪过了一个黑影。我看见了,素金也看见了,吓得用手指了指,大叫道:“公主,鬼啊!”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你说这么大声,是想引别人进来看见我们俩在这儿吗?”   素金收住了声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说话时还止不住地颤抖:“公主,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嘘……”我将手指放在嘴边,又指了指里面,“里面是人!”   “啊……”素金张大了嘴,明显不信。   “你看得见鬼的影子吗?”我重重敲了敲素金的额头。后者立即吃痛地捂住了脑袋,一脸可怜模样。我不再管她,径直踏入殿中。在正堂处有一个火盆,还在烧着。我移步一看,这烧的不是冥纸吗?   “公主,你看。”素金的声音随即响起。我走过去,看见角落处有一块白布,上面好像有字。我蹲下去将它拾起来,打开一看,这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主……”素金见我不说话,喊道。   我扬手打断她,然后走到正中央,说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何必装神弄鬼?”素金一听这话,一惊,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边。毕竟四处都是暗的,我能借助火盆看到的地方也有限,只能让那人自己出来。   周围寂静得很,没有一丝动静。我又提高了声音:“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想帮帮你。你若不想我将别人引来,还是早些出来吧!”   语罢,从暗处走来一位白衣姑娘,很是年轻。我一见,立马走上前去。还未到她身边,她便猛然跪了下来,嘴里说要我帮帮她。我急忙把她扶起来,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看了这上面的字,你在向皇上伸冤?”我细细询问道。   白衣姑娘点点头:“奴婢知道您是公主,一定能帮到奴婢的。”我瞟了一眼素金,还得多亏她这一声叫唤,不然这位白衣姑娘又怎么会出来,无非知道我是公主。   “我看这白布上写着你姐姐蒙冤,这是怎么一回事?”直觉告诉我这一定和皇后之死有关。   “回公主。奴婢的姐姐……”白衣姑娘娓娓道来。原来她姐姐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但是在皇后死得那一日,她姐姐也离奇死去。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我总觉得她还有事瞒着我,“如果你不完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要我怎么帮你?”   白衣姑娘眼神有些闪烁,好像在害怕什么:“没……没有了。”   “那你如何得知你姐姐是被冤枉的?你姐姐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我继续追问。   “我……”白衣姑娘有些慌了。我缓了缓语气,安慰道:“既然我说要帮你,就不会食言。其实你根本不怕死对不对?不然你也不敢在皇宫里闹出这种事,无非是为了你姐姐。”   白衣姑娘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对,奴婢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   “皇后走的那日,奴婢本来是想去找姐姐的,可是她说皇后有客人,她走不开。奴婢便准备回去,然后就看见……歆妃娘娘来了。”   我猜的没错,果然与徐淑妃有关。“她没看见你?”   “没有,因为奴婢是从侧门出来的。”她如实说道。   “然后呢?”   “那日回去后不久,奴婢便听说皇后娘娘自裁了,当时奴婢很害怕,觉得自己可能也逃不过,就这样胆战心惊了好久。”   我看了看她:“那现在怎么不怕了?”   白衣姑娘浅笑道:“因为奴婢早已将亲人安顿好了,而且姐姐之事,奴婢也发过誓要帮她报仇。所以奴婢才想了这个办法,希望吸引皇上的注意,然后……”说到这儿,她已经哽咽起来。   “这倒是个好招,只要将事情闹大了,皇上自然会知道。即使因装神闹鬼之事被抓,这白布上的血字也能让皇上看见。”   “公主,请您一定要为奴婢讨回公道。”白衣姑娘说完又要跪下,被我拉住。   “你放心,我说过帮你就一定会帮,不过……歆妃身后有徐淑妃撑腰,我现在根本动不了她。而且就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让皇上相信也着实有些犯难。”我皱了皱眉,突然一个想法飘过,我还有一步棋没有用呢。   “可是……”   我紧了紧拉住她的手:“只要你现在听我的,我便能为你姐姐报仇。”   天色已经微亮,我却彻夜未眠。虽然心中猜测皇后之事与徐淑妃有关,可真真切切地听到,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怒气。   本来皇后就远离了后宫,让出皇后这个位子也只是时间问题,徐淑妃是觉得自己等不了这么久吗?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她也有了掌管后宫的权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去找了皇后,她怕太子那件事败露?不,不对,如果是因为这样,那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也应该来找我才对。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如果徐淑妃害怕事情败露,那她应该早就动手了啊。   我想不通……   这时门开了,素金打着哈欠端着盆子进来,看见我坐在凳子上,诧异地忘了收回嘴,张大了嘴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啊!”素金立即闭上嘴,用手摸了摸嘴角,“公主,你怎么没有休息吗?奴婢记得走之前,您也是这个姿势!”   我招呼她过来:“你快去把小顺子找来,我有些事要他办。”素金放下盆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公主,您找奴才。”   我把门打开,递给他一封信:“交给你家主子。”   小顺子将信悄悄塞进袖口,压声说道:“主子要您放心,朝堂之事定不负所托。”   送走了小顺子,素金推门而进,脸上有些不安:“公主,出事了。”   我倒了杯茶给她,笑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素金一口饮尽,焦急地说道:“奴婢方才听人说,今早歆妃娘娘晕倒了,皇上去看了她。”   “这有什么啊?太医怎么说?”我云淡风轻道。   “太医说,歆妃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而且皇上已经解除禁足,还让人好生照料着……”说到后面,素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是一片寂静。   我愣了半响,这怀孕怎么和用膳一样,说来就来。不过,她这一胎来得真是时候,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呢!歆妃若是一直禁足,恐怕我的计划又得延后两个月。之前我还在想怎么把她弄出来呢,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看见我在笑,素金有些担忧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我去换件衣裳。”我起身。   “公主,您要去哪儿啊?”素金摸不着头脑。   “我好像许久没去芷兰殿了,应该回去看看容妃娘娘了。”这件事还真需要容妃帮忙。我相信,她一定会帮忙的,我这一石三鸟的计划对她可是有百益而一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宫中待了三年。   “公主,宫宴快开始了。”浣思在门外唤着。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素金将手放在我肩上,笑道:“公主,走吧!”   这次宫宴只是皇族的一次聚会,所以参加宫宴的也都是宫中二品以上的嫔妃,以及皇子。   我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席了。依次作礼后,正要入座,却听见皇上说道:“宓水啊,你就坐在云殇的旁边吧!”   我转身正撞见一位男子打量的目光,这个人……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待我坐好之后,宴会开始了。   奏乐声响起来,一群身着华丽舞裙的女子陆续进堂来。女子们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在场的人都啧啧称赞,唯独一人漫不经心的饮酒,那便是与我并肩而坐的这位云公子。   云公子!我突然想起他了。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与皇家有何关系?   坐在对面的是好久没见的九皇子,我看见他,他便向我点点头,我也颌首示意。   云殇冷不防地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她们的身材可不比你好。”   我脸色一变,没想到他如此轻浮,正想抬手掐他,却被他稳稳抓住:“我这不是夸你吗,何必动怒呢!”   我想挣脱他的钳制,无奈他力气太大:“你放开!”   “真没想到你是公主!”云殇悄无声息地松开我的手,继续饮酒,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又气又恼,也不好发作。他旁边还有一位老者,看见这一幕,愠怒地瞪了云殇一眼。   那位老者应该是他的父亲吧,不过看样子好像这一瞪并没有什么作用。云殇还是那副痞子样,老者硬是憋着一口气。这要是在家,也许早动武了。   可以想象他们两父子在家的模样,突然觉得好笑,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恰巧此时乐声停了,我的笑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我被盯得瞬间红了脸,却惹得皇上打趣:“宓水丫头,什么事这么好笑?朕还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呢!”   我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目光掠过位于九皇子右座的人,那人只是不动声色饮酒。我变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   “皇上,您还是别打趣宓水了。”适时容妃开口,扭头看着九皇子,“九儿,倒是许久没见你了。”一句话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一次岳州按察使私受贿赂一事,老九处理得很好,回头朕可得好好赏你。”皇上大笑一声,举杯同九皇子对饮。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向容妃投去感激的目光,对方只是微微点头。又想起方才皇上说的话,原来这么久不见,九皇子是去岳州查案了。   皇上的这两位皇子都比太子深得民心,而且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一旦太子被废,这登上帝位的恐怕也只会是他们其中一人。不过到那时,皇上一定难以抉择吧!   我还未回神,云殇又凑了过来:“皇上这是想撮合我们呢!”我立即瞪大了眼睛侧身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扬眉道:“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何会让你坐在这儿?”又挨近了些,在我耳边低语,“其实我是不介意的。”   我歪着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独自饮酒。   宴会才开始不久,歆妃便突然身子不适,皇上便让她早早回去了。看样子,皇上还是挺在乎歆妃腹中的孩子。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然而还未至后半夜,我的脑袋就有点昏昏沉沉了。为了保持清醒,我一直掐自己的手。不到半刻,我的手便不能再看了。   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人从我面前走过,顿时没了睡意,静静地端坐着。   没过多久,莫闻从外面进来,从宾客的身后绕过,径直走到张公公身边耳语了几句。   张公公听后脸色有些诧异,扭头小声在皇上耳边说着什么。   皇上显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像反复在向张公公确认什么。在得到答案之后,又沉思了片刻。   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然后便一直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生怕漏了任何表情。   双手紧握成拳,手心已经浸出冷汗。然后只见莫闻开口说了一句话,皇上便立即站了起来,准备随着莫闻出去。   左侧的徐淑妃见状,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容妃拉住说话,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   看着皇上跨出宫门,我僵硬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你不会喜欢那个木头吧?”云殇有意无意地飘出一句话。   “什么?”我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他,“谁是木头?”   “当然是莫闻啦!”云殇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不然你为何一直盯着他?”   我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他可是块木头,不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还是闭嘴得好,不然只会越描越黑。可显然对方并不死心:“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你不是已经下了定论了吗,云大公子。何故还要问我?”   他拧眉:“可是我想亲口听你承认。”眼睛一转,“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想知道。”我低头揉了揉通红一片的右手。   见我不买账,他挑眉,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十分耐烦地说道:“好吧,我先告诉你,至于你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任你愿意。”   我用手支着下巴,摆弄着桌上的糕点。   “其实我在这之前就见过你。”   我无奈,苦笑道:“废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了。”   “你错了,我说的是……在你还没见过我之前,我便见过了你。”我心一漏,转过头去,发现对方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山雨欲来风满楼   香炉内冉冉升起一道青烟,顿时屋子里溢满了淡淡的香味。   我深吸了一口气,脑袋越发昏沉起来。   素金看见我打着哈欠,走过来扶我到床榻上。   “公主,您现在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说着替我掖了掖背角,小声嘀咕着,“您也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看着她瘪嘴的模样,笑了笑:“好啦,快去休息吧!你不是也陪着我一夜未眠吗?”   素金点点头,转身正欲离开。我突然想到什么,出声询问:“对了,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不知道,奴婢一会儿便去看看?”   我轻轻摇头,闭上眼:“不用了,再过几个时辰天亮了,我会知道的。”语罢便沉沉睡去。   梦中我又回到了溧府。我看到了莫闻,还有阿寻。他们在向我招手,我笑着跑过去。可是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远,不管我如何叫喊,他们也没有回头,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经站在溧府的门口,周围一片漆黑,安静得吓人。   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彻底打破了夜色。一群手里拿着刀的黑衣人迅速冲了进去,看见谁就杀谁。那刀子在夜里发出刺眼的寒光,仿佛嗜血一般。   此起彼伏地是溧家人地的惨叫声,求饶声。我看见有个黑衣人一刀抹了母亲脖子,那迸溅出来的血沾在我的裙角,我的脸上。   不,不要!我撕心勒肺地喊着,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杀戮仍在继续。   我失声痛哭起来,用手捂着耳朵,试图隔绝外界的声音。   然而当我抬起手时,我发现手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让我作呕。   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我提步冲到了父亲的面前,一个黑衣人正举刀砍下来。   如果生得如此痛苦,不如死去。我闭上眼,静静等着刀落的那一刻。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意识开始慢慢清醒,素金焦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猛然睁开眼睛,额头已经冒出颗颗冷汗。接下来便听见素金欣喜的声音:“公主,您终于醒了!”   我回过神,扭头看见素金正蹲在床榻边,脸上还挂着泪珠。   正想挣扎着起身。素金见状,立即手忙脚乱地过来扶我。   “公主,您可把奴婢吓坏了。”看得出,因为现在她握住我的手还是冰凉一片。   “我没事,只是做恶梦了。”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微亮了。   正是今年初始,我就听到了两个好消息——歆妃入了冷宫,太子被软禁东宫。   才一早,宫中便因这两个消息而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夕之间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不过我想此时最着急的应该是徐淑妃吧。听素金说,徐淑妃在知道此事后,立即去求见皇上。   然而她不知道,皇上此刻最不想见的便是她了。徐淑妃见不到皇上,没有办法,就一直守在御书房外。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小顺子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我打开门,点头示意。   再来净水湖已是另外一种心境。看见前面的人影,我走过去与其并肩而立。   我没有开口,他亦不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般。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他淡淡开口。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现在不是要告诉我吗?”语罢,我睁开眼看向他。   “这几年,你变了不少!”他突然感慨道,“心思也变得如此缜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相信静嫔会这么巧怀孕了。”我正色道。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不是你要我引皇上离开宴会的吗?”他转身望着我。   “可是……静嫔她……真的有了?”   他转过头去不看我:“没有。”   听到这话,不禁吃惊:“那她怎么会……”我猛然意识到,“她是你安排入宫的?”他微微点头。这么一来也便说得通了。   “当时我看皇上是不准备去的,你后来说了什么?”   他笑了笑:“我只不过是提醒皇上,静嫔怀的是他的孩子罢了。”   推开残破的大门,我迈步进去,环视了四周,所到之处尽是凄凉一片。   “这地上怎么这么脏啊!”素金左瞧右瞧,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公主,您看那儿的花都枯了。”   “这儿是冷宫,你还指望有人天天打扫啊!”我向前走去,吩咐素金在外面等我。   进屋便看见歆妃蹲坐在角落,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和之前见的判若两人。我勾勾嘴角,走上前去。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歆妃娘娘!”我轻唤了一声。   歆妃这才回过神,抬头一见是我,脸色骤变:“你来干什么?”   我蹲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啧啧说道:“真是可怜!”   对方立马侧开头,表情难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慢慢起身,俯视着她道:“你还指望着出去?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和太子那些事,你觉得皇上会原谅你?”   听到此处,她吃惊地看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转而恍然大悟,“是你,是你设计陷害我的。”   我嗤笑:“陷害?你觉得这是陷害吗?我只不过是告诉皇上真相罢了,以免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你觉得冤枉你了,我可以替你求情啊!”   “是你引我们去的?”歆妃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得不说,看见她这样,我十分解气。   “模仿你们的字迹有何难。”我掩面笑道。   歆妃气急败坏地扑了过来,猛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然而我脸上的笑没有减少一分:“若是我死了,你就更别想出去了。”此时呼吸已经开始困难了,感觉血倒流了一般,尽数充入大脑。   面前之人吓得手一抖,慌忙松开了我,有些语无伦次:“你别得意,皇上迟早会来的,我还怀着他的孩子,这里有他的孩子。”   我跌坐到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在听到她的话后,又是一阵大笑:“孩子!你觉得皇上发现了你和太子之间的事情,还会认为你肚子里的东西是龙种吗?”   歆妃使劲摇头,还不停的抚摸自己的小腹:“不会的,我怀的本来就是皇上的,他不会不管孩子的。”   “哼,也许吧,皇上会让你生下来。不过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我缓缓起身。   歆妃怔住了,缩回墙角,一脸戒备:“你……你要干什么?”   我也不想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你想孩子安全出生,可以。不过你要出来指证你受了徐淑妃之命加害皇后。” ☆、九霄龙吟惊天   歆妃疑惑的看着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说什么?我根本没害过皇后。”   我走上前俯身便给了她两耳光:“第一巴掌是当日你打我那一下,这第二巴掌便是替皇后打的。”扭过她的头,让她正视我,“皇后死的那日,只有你一人去过。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根本没想过要害她。那日我只是恰巧路过,便进去看看她。我怎么会知道她会自裁。”   狠狠甩开她的脸,只觉得胸腔里满是怒火:“去看看?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了,不过是为了刁难她吧!”   对方突然不语了,我遍当她承认了。那时候歆妃肯定提起了往日的事,又或者说了什么使皇后想起了她出生便夭折的孩儿,这才有了轻生的念头。   “我不管到底是谁,”我凑近她,低声说道,“是你,还是徐淑妃。如若你想孩子成功出生,就最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说完转身离开。   皇上终究没有将此事扩散,毕竟是自己儿子给他这个老子戴了绿帽子。   庆阳殿内,素金领着一个宫女进来。   上下打量着她,虽然身着普通宫人服饰,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美丽。腰间束着素色缎带,倒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我随即笑道:“快起来,容雪。以后你就在我庆阳殿里当差吧。”   容雪颔首应允:“谢公主。”   我招呼她过来,拉住她的手:“就是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让你去伺候歆妃。”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还要谢谢您,帮奴婢的姐姐报仇。”我长吁一口气,徐淑妃那儿,就看歆妃怎么做了。   晚些时候容妃派人请我到湖心亭一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无疑这样的局面是她最想看到的。也难怪在这场风沙中,她还有闲情逸致邀我品茗。   “前些日子你要本宫同歆妃抢人,目的是为了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去吧?”亭中只有我们两个人,容妃也直接引入主题了。   “现在不是您想要的吗?”我低头饮了一口茶。   “可是……徐淑妃依然掌控后宫大权,而且皇上只是□□了太子,并没有处置他。本宫有些担心……”容妃说出自己的疑虑。   我宽慰道:“娘娘放心,这次太子犯的可不是小事。我想现在皇上不治他的罪,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毕竟这件事不光彩。”   “那……”容妃等待着我的下文。   “太子让皇上戴了绿帽子,而且还差点认了自己孙子当儿子。娘娘觉得皇上会轻易饶了他吗?”我胸有成竹地说。   容妃点头表示赞成:“你准备以后怎么做?”   “容妃娘娘,接下来就靠您了。”我看着她笑了笑。   之后我与容妃寒暄了几句便回宫了。然后我还未踏进宫门,素金急急忙忙跑来。   “今日怎么了?这么快就来迎接我了。”我打趣道。   素金确实一脸严肃,在我耳边禀报:“公主,方才传来消息,歆妃她……服毒自杀了。”   “什么?”我心一沉,有些乱了阵脚。事情发生得太凑巧了。   素金见状,慌忙将我扶了进去,在一旁恭敬地立着。   歆妃明明之前还是一副誓死都不让别人碰她孩子的模样,如今又怎么会自杀?一定是有人……   “素金,我走之后,还有谁去过冷宫?”我立马转身问道。素金有些憋屈,摇摇头。她现在一定也在怪自己没有看好歆妃,现在都不敢同我多说一句。   一定是徐淑妃,除了她,还会有谁?歆妃知道她太多事,如果在这时候抖出什么,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现在只剩下懊恼,怪自己没有提前做好防范。现在就只能指望容妃了。   我想方设法将容雪送到歆妃身边伺候她安胎。容雪借机拿到歆妃的书信,再派人刻意模仿,由此安排太子和歆妃见面。   宴会那日歆妃早退,然后便是太子借口如厕出去。   我让莫闻将皇上引到他们私会的地方,可没想到会把静嫔牵扯进来。不过静嫔是莫闻的人,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皇上如若去看静嫔,就一定会路过太子与歆妃幽会之处。到时候只要安排一个刺客,就自然而然地进去搜查,也正好撞见他们的□□。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帮了皇上,让这样一个伤风败俗的人以后成为新帝,不知天下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也许是这几天过于劳累,导致出现了错觉吧!   明日便会有大臣联名上书,列出太子的罪状,而且还会要求另立皇后,并治徐淑妃管教不严之罪。   虽是罪名不大,但从此她的皇后梦也断了。试问,皇上又怎么会立这样一个人当皇后?就算皇上答应,这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原本是打算让莫闻上书的,可是毕竟他是一名武将,而且常年在外征战,这朝中也没有站在他这边的老臣。容妃尽管不得圣宠,但其家族在朝中多年,也是能说上话的。   只要联合反太子派,我相信徐淑妃再有能力,权力再大,也没有办法再扭转局势。   这失民心容易,得民心难。说不定东宫中一些投机取巧派还会趁这时反向倒戈。到时候可真的有一场好戏看了。   而且最近几年,徐淑妃的野心越来越大,皇上看在眼里,暗地慢慢削减徐氏在朝中的势力。   再加之太子昏庸无能,整天酒池肉林,已经引起不少大臣的不满。   一旦皇上治太子的罪,□□就被迫站位,到底是拥护一蹶不振的太子,与皇上为敌,还是聪明的顺大流,他们心中自有计较。   就是不知道徐淑妃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在瞬间瓦解,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想什么?”九皇子的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摇摇头:“宓水只是在想,我们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九皇子叹了一口气:“是啊,我可是一年没有见到你了。”   我浅笑:“时间还真快!”   九皇子点头表示赞同:“这几日,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只是在一夕之间。”   我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感慨起来了?这不像你啊!”   他将目光从湖面转移到我身上,盯了半响,才道:“你不知道吗?人,是会变的。”   落日的余晖散在湖面,映在我的眼里。 ☆、九霄龙吟惊天   五更天时,我已然没了睡意。这是早朝的时辰。   梳妆之后,便出了庆阳殿。今日相信除了我,徐淑妃也辗转难眠。果不其然,迎面走来的就是好些日子未见的徐淑妃。   对方显然看到了我,不过却当没瞧见一般,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如今的局势,她也根本没时间理我。   “淑妃娘娘!”我淡淡开口。   徐淑妃停下脚步,我转过身去,哂然一笑:“这么急着去哪儿?”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哦,宓水怎么忘了,太子殿下还被父皇关在东宫呢!您一定是去见见他如今的落魄吧!”   徐淑妃一僵,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   我又靠近了些:“不过看了他又怎么样。您还不如去求求父皇,说不定在他面前跪上三天,太子就不用如此受苦了。”   她怒视着我,扬手正要打下来,却被我狠狠抓住手腕:“事不过三,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教训我?”   猛地甩开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如何的气急败坏,施施然离去。   散了早朝,小顺子送来消息——皇上收回了徐淑妃手中的凤印,但是并未明说太子是否被废一事,而另立皇后之事也被其推搡着以后再议。   “公主……”见我脸色不是很好,素金在一旁小声唤道。   “你先出去吧!”我现在得一个人好好理清思绪。   皇上虽然责怪太子,但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偏偏在这时,他便犹豫不决。其实我并不担心,太子被废是迟早的,只是皇上现在有点不舍罢了。   转念一想,既然皇上下不了手,我何不帮帮他。   翌日,我与静嫔打算四处走走。   路上正巧碰见两名宫娥议论着太子失德一事,静嫔当即便喝止了她们的谈话:“你们好大的胆子,主子的事岂容你们私下在此妄论!”   见状,我随手打发了那两人下去。   “哎,真想不到,一夜之间,太子与歆妃之事会闹得满城皆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皇上是不想废太子也难了。”我启口道。   静嫔低头不语。   果然没过多久,皇上气愤得去了东宫,亲口说要废黜太子。   第二天,废黜太子的诏书果然下来了,没过多久便满城皆知。   至此,我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另一件大事也接踵而至。   天气渐渐转暖,阳光射进屋内,碎了满地的金黄。   太子被废后,皇上基本上也不再看重朝中以前拥护太子的官员,这当然也包括徐淑妃的哥哥。   慢慢地,莫闻越来越受皇上器重,兵权也越来越大。当我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多开心。相反,我很担心。   正所谓树大招风,莫闻以后要更加小心,我便也不能再见他。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小顺子后来也很少来庆阳殿,我与莫闻便没有什么机会再联系。   如果不是半个月后,皇上收到一封密函。我想,我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有人截到徐淑妃与林绛的来往书信,以密函的方式呈给了皇上。这封信立即成为了徐淑妃勾结镇守偏州林绛将军,想进行逼宫,以此助废太子登上帝位的证据。   皇上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即将徐淑妃,太子一干人等打入监牢。然后让莫闻封锁一切消息,将林绛大军引到皇城边上的一个山坡,一举拿下。   我不知道是谁告的密,但是这件事肯定同莫闻脱不了干系。   三个月后,太子一事终于尘埃落定。皇上留了他们一命,不过从此被贬为庶民,此生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马车行驶在喧闹的街道,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二次出宫。掀开帷帘,望了望外面。   在宫中待得太久,我都快忘了以前宫外的生活。   “公主,要不一会儿出了慧光寺,奴婢陪您逛逛?”素金提议。   “好啊。”我颔首。   这次我是为了皇上出宫。自从发生了那些事后,皇上老了许多,身子也越发差了。我心中不安,毕竟是我的原因,让他承受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试问,谁不想儿承膝下?他待我如亲生女儿,我却害他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常伴他的身边。   “公主,到了!”车夫隔着帘子提醒道。   下车后,一个女僧人立即过来领路,带我去了内堂。   慧光寺里人不少,香火十分鼎盛。我也正听说此处的菩萨最灵才来的。   佛像前,双手合拢,闭上眼虔诚祈告,然后又拜了三拜才起身。寺中主持一边手持胸前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向我走来。   我微微弯了弯腰,恭敬地也跟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女施主,不如留下来用过斋饭再走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一般净元主持是不会亲自留人用斋的。   或是看出了我心中疑惑,她解释道:“贫尼不过是看女施主是有缘人罢了。若是女施主有何苦恼,但凡来贫尼这里坐坐。”   我点点头,感谢净元主持的好意,也就在慧光寺留了下来。   用过膳后,漫步在寺中,正好遇见净元主持,便邀她一道走走。   “师太,方才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顿了顿,“您知道我心里在忧愁什么?”   对方笑笑:“贫尼自然知道。刚才看女施主面露愁容,便猜测您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坦白道:“不久之前,我府中遭遇盗贼,在抓到盗贼后便直接送官了,然后他便被发配到了边疆。可是……”   “女施主不是应该开心吗?”对方接话。   “是啊,我原本也是开心的。可是当他父亲知道此事后,就变得郁郁寡欢,身体也越来越差。我有些愧疚,他父亲都一把年纪了,还要遭遇失子之痛。”   她了然,走到一盆有些枯败的芍药花面前,说道:“贫尼想把这盆花送给施主。”   我狐疑:“主持这是……”   “这盆花是贫尼亲手种的。说来也不怕女施主笑,贫尼并不懂种花,这是众花中唯一活下来的。”   我一听,立即推辞道:“那我怎么能要呢,想必它对您十分重要吧!”   主持摇头:“重要又如何,可是贫尼养不好它,不如交给能真正帮助它的人。只要知道它活得很好,贫尼便放心了。”   我凝视着这朵残枯不已的芍药,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浅浅的弧度。 ☆、流水落花春去也   用过午膳后,我陪皇上四处走走以便消食。今日他的气色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许光泽。   侧过脸去,瞧见他鬓角处已经斑白,我心中一痛,然后硬扯出一个笑容:“父皇您看,这花开得多好!”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是啊!”言语间已经有了疲态。   “父皇,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提议道。待对方应允后,便扶着他往回走。   然而才走了几步,不远处清王爷和清王妃正迎面走来。   “见过父皇!”两人见了礼。   “你们怎么来了?”皇上有些喜出望外。   清王爷没有回答,反而是纺儿急忙答道:“王爷听说这几日父皇的龙体欠安,便进宫来探望探望。”   宫中人都知道,皇上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可是清王爷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原因是清王爷认为他的母妃之所以那么早就香消玉殒,全是皇上的错。   如今他愿意亲自来看看皇上,后者自是开心的。   后来我们四人行走,我多少有些尴尬的,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遁了,于是就一直不自在地伴其左右。   皇上这是心病,但是我又不可能去找废太子,便想到了皇上其他的儿子。   在这几个儿子当中,皇上一直都挺看重清王爷的,只不过清王爷对此并不领情,两人关系一度闹僵。   我想,之前清王爷三年都未归,也是因为皇上吧!其实清王十分在乎皇上,但就是拉不下脸来。   既然如此,我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容妃,希望她能说服清王爷去看看皇上。   这是缓解两人关系最好的一次机会,如果让皇上知道这是容妃的意思,说不定以后皇上会再次注意到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   然而对于容妃与清王,我还是挺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容妃不是他的嫡母,但是他却十分敬重容妃,也比较能听得进去容妃的话。可能他早就把容妃看作自己的母妃了吧。   一路上都是纺儿在同皇上说话,清王只是偶尔插几句。而我,便是呆呆地跟着。   “纺儿啊,你与老六成亲已经两年多了吧?”皇上问道。   纺儿乖巧地点点头:“是的,父皇。”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侧的清王,转身对纺儿说道:“你们可得努力啊!”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大庭广众被提起,纺儿立即晕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回话。   我见气氛尴尬,马上站出来解围:“父皇,王爷王妃还年轻,这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您怎么就急着想抱皇孙了啊?”   皇上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我望了望纺儿,看见她偷偷舒了一口气,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笑着点头示意,突然心里一抽,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回头便看见清王意味深长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却不见底,好似想将我看透。   我与他对视了几秒,终是败下阵来,转身去追不远处的皇上。   回到庆阳殿时,天已经黑了。刚踏进殿内,素金便迎了上来:“公主,您回来啦!”   “嗯。”我放松地坐在凳子上,径自倒了一杯水。   “哦,对了。”素金指了指桌上,“方才九皇子来了,见您不在便留下这个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一个小盒子,就拿起来细细观看。盒子的表面十分精致,是雕刻的一朵茶花,看着手艺甚好。想必九皇子是用了心的。   我叹了一口气,将盒子放回去。   素金见状,好奇地问道:“公主,您不看吗?”   我笑着摇摇头:“明日你命人将它送回去吧!”   素金不解:“可是公主……”她欲言又止。   “既是不可能,又何必呢?”我是在问九皇子,亦是在问自己。何苦纠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直以为我没有那么在乎他了,可是每次在我就快要忘却他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一直以为已经没有感觉了,但是再见之时,心里又存在某种期待。   爹娘的大仇一报,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有些东西,也应该放下了。   三日后的御花园,皇上差人请我过去。在去的途中,心里隐隐不安,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这次没那么简单。   更没想到的是容妃也会在那儿。我们坐了一会儿,不远处便看见一名白衣男子翩翩而来。   只见来人俊美绝伦,五官如雕刻般,脸廓棱角分明。他虽然外表给人一种放浪不羁的感觉,但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锐利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一头乌黑的发如瀑布倾直而下,还有着淡淡的光泽。一双剑眉下长着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看似多情却又薄情。   “草民见过皇上,容妃娘娘,公主殿下。”来的人正是那个风流公子云殇。   皇上怎么又让他来了?想到这儿,我猛然想起之前云殇同我说的话。皇上真不会将我许配给他吧?   抬眸时正巧看见皇上和容妃眼神之间的交流,大概已经明白了此次让云殇进宫来的目的。   其实云殇家境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听说他家是全城首富,而且与皇家交往甚密。   有时候国库资金紧缺,都是云家出钱解决的。所以云家在皇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许多高官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但是我不明白他爹到底是多么宠这颗独苗,才让他的儿子长期留恋烟花之地,以致现在一副痞子的模样。   “宓水今年也应该十七了吧!”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三人之前有说有笑,现在容妃却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嗯,也是不小了。”皇上点头附和,“朕应该认真为宓水指一门亲事了。”   听到这儿,心莫的一沉。还未等我回话,容妃便立即接道:“可不是嘛。”说话中扭头去看在一旁的云殇,“臣妾倒是觉得云殇与宓水挺般配的。就是不知道……云殇对宓水是否有这个想法?”   我侧身紧张地看着云殇。后者还很淡定地在喝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惧的样子。 ☆、流水落花春去也   我屏住呼吸,就等着云殇开口拒绝。后者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草民恐怕要辜负娘娘的美意了。”   容妃吃惊道:“此话怎讲?”   云殇一副无辜姿态:“前些日子,一个算命先生为草民卜了一卦。那卦象上说,草民三年之内不得娶亲,否则会遭灭顶之灾。”   此话淡淡从云殇口中说出,却让皇上和容妃变了脸色。任谁都知道,他这是在胡诌,可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上与容妃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差点没憋住,一口茶喷出来,这云修要是知道他儿子拿这种事为借口,拒绝了容妃的提议,非气得吐血吧!   其实我也知道,容妃这样问,云修自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料到这件事不答应的居然是他的儿子。   想到这儿,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回头却发现容妃脸色铁青的看过来。于是立即收回笑脸,猜想着她应该没看见刚才那一幕吧。   皇上虽然不开心,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本来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可是没想到才过去了几天,皇上又送来尚书大人之儿许远的画像。我琢磨着,皇上这是铁定要把我给嫁了啊!   这天我同皇上在宣政殿对弈,便问了问缘由:“父皇,这些日子又是云殇,又是许远的,您这是在想怎么支开儿臣吧?”又做出一副伤心的模 样,“看来之前,宓水一直围在您身边是惹您烦了。”   皇上一心在围棋上,突然哈哈大笑道:“将军。”好像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丧气的垂着头,撇撇嘴,是我说得太小声了?还是皇上装作没听见?   “丫头,恐怕朕的时日不多了。”头顶突然传来皇上叹息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父皇在说什么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想了想,觉得说的欠妥,又接道,“不,不,应该是万岁。”   皇上笑着摆摆手,无奈地站起身来。我立马上前搀扶着。   “唉,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知道。太医不敢告诉朕,朕也是知道几分的。”皇上说得没错。他本来已经上了年纪,近年来更是操劳国事。太医曾经劝过,可是并没有用。   如今,他的身子越发虚弱,面色沧桑。因为常年失眠,再加之心伤过度导致旧疾复发,他的精神与身心都受到了重创,已是回天乏术。   我本不信太医之辞,但现在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不是滋味,鼻尖酸酸的。   “这后宫之事,朕已经交给了容妃。朝中诸事,还有各位老臣在。现在朕就是想看着你开开心心的出嫁。”说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我顿时语塞,没想到皇上存的是这种心思。“我不想嫁人”这句话,也一直没法说出口。   回去后,我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容妃派人来请过许多次,我全叫素金回绝了。包括容妃即将被封为皇后,我没去祝贺。至于举行封后大典,我也没必要参加。   原本我就打算徐淑妃一事过后,就与宫中人划清界限。   七日后的夜里。   从冰凉的石子路上匆匆跑过,素金跟在后面急急地喊着:“公主,您的鞋……”不过一会儿便被我甩在了身后,没了声音。   到宣政殿的时候,只见皇上的寝宫外跪着文武百官,各个面色阴沉。   我稳了稳神,迈着沉重慢慢从他们中间走过。才至殿下,张公公便一脸痛苦的走出来。   看他的样子,虽然担心却不敢开口询问,我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料他本是要来找我的,立即恭恭敬敬地将我请进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尾随着。殿内一股血腥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我有些心焦,皇上竟病得如此重了!   果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场景是皇上苍白的脸,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他招呼我过去,让太医和张公公都退了。   站在床榻边,却不敢靠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眶有些湿润。   这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芸儿走之前的样子。   我确实害怕,不敢看着床上那位奄奄一息的人。前些日子还只是晕倒,现在怎么就如此消瘦模样了。   “宓水。”皇上气若游丝。我听得不真切,就在原地蹲了下来。   “朕是真的把你当女儿看的……”这话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父皇……”他好像精神不太好,我便轻声唤他。   他扭头望着我,苦笑着重复着我刚才喊的那声‘父皇’。   “父皇,您……”我面露疑惑。   “不要叫朕父皇,你的父亲应该是溧高!”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震惊的同时更是不可置信。皇上他怎么会知道?他一直在派人查我?   我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回神。   “没想到朕会认逆臣之女……”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立即打断,情绪激动:“不是,我爹不是逆臣,他是被人陷害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我失控,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我由跌坐改为跪立,眼神肯定:“我爹从来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这全是徐淑妃的阴谋。”   没料到我会说出这句话,他吃惊的挣扎着要坐起来:“你说什么?”显然他听到这个比我更激动,猛地咳嗽起来。   刚要起身上前,看他慢慢缓和了下来,也就退了回去。   “你再说一遍!”他不相信,我只好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对方听完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许久才淡淡开口:“那么,废太子一事也是你一手促成的?”   我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床榻上的人出乎我预料,并没有发火,只是无奈地叹气:“那你是不是也是恨朕的?”   “没有,宓……民女谢谢皇上的厚爱。”我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终于抬头看他。   他兀自一笑,满脸尽是疲惫。最后低头看了我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让我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我。但是当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后,心里反而释然了许多。   走出宣政殿时,恰好看见等在外面的清王和九皇子。他们自然也看见我了。   然而他们的脸庞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殊不知,我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只一刹便尽数落下。 ☆、流水落花春去也   转身看向殿下,众人皆抬头望着我,有些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莫闻早已从宫外赶了过来,石头般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毫无表情。   “宓水……”九皇子走近,正准备说话。   只听见一旁的清王突然喝到:“你还站在下面干什么?”越过九皇子,看见清王盯着不远处的素金。   素金被侍卫拦住,手里拿着一双绣鞋,满脸惊异。我这才觉得脚下一股寒意袭来,浸透进了整个身体,头皮开始发麻。   一瞬间,素金便奔到我面前,蹲下来为我穿鞋。我怔怔的看着清王,他的视线没在我身上,而是一直注视着殿内。   心里又是一漏,觉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九皇子静静地看着我,没有继续之前未说完的话。不一会儿,张公公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望着清王的背影,一股暖流涌进。他,刚才是在担心我?   “公主,您怎么哭了?”素金起身,拿出丝帕想为我擦拭。   “我没事,走吧。”不经意瞟了一眼莫闻,转身离去。   才走了几步,容妃迎面而来。她面容憔悴,一双眼空洞无神。   刚要开口,她却像没看见我一样,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哎,看来她是真的担心皇上。我这样想着,正准备迈步。   周围一片寂静,何曾料想,顷刻间耳边便传来张公公悲恸的声音,还带着隐约的哭腔:“皇上……驾崩了!”   我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炸开,面前素金在说什么,根本听不进去。   隐隐感觉手背上有些凉意,顿时惊觉,抬头望着天——下雨了。渐渐地,雨越下越大,雨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雨水,多少泪水。只觉得心在隐隐作痛,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素金的脸在我的眼前晃悠,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见我不动,便强行拉着我离开。踉踉跄跄的跟在她的身后,觉得身体越发冰冷。   寒夜雨歇,一片凄凉绕在心间。可叹,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回去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不止。   脑袋一直沉沉的,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每次醒来眼角都是湿润的,嗓子也肿着。   所以那段时间根本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然而我确实也不想听到庆阳殿外的任何消息,宁可就那样睡着,什么也不用管。   病好时已是两天后。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就算我不问,总是有些耳闻的。   在两个儿子中,先皇最终还是选择了清王。   之前我也不是很确定皇上的心意,但是他曾经告诉我,众多皇子中,清王是最像他年轻时候的。那时我大概也是有点头绪的。   现在再想以前的事情,头疼异常,仿佛要裂开一般。我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还不停拍打着试图减轻疼痛。   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而进的素金看到,只听见水盆落地的声音,抬头便看见素金惊慌失措的模样。   “公主,您没事吧?”她吓得都不敢碰我。   “我……我没事。”慢慢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想,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见我趋于平静,素金才蹑手蹑脚的将我从角落处扶起来,走到床榻边坐下。   “公主,您这几天还好吗?”她一定是忍了好久才开口询问,一脸担忧。可能是觉得我因为先皇的驾崩而受到了刺激。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自从我醒后,就独自蹲在角落,不吃不喝一天了。   我一直在等,等着先皇的处置。从未觉得他会轻易放过我,再怎么解释,我也是迫害了废太子的。   不过现在已经是先皇驾崩的第四日,连清王都已经在今日登基了,宣政殿那儿还是没有动静。越是安静,我就越不安。   晌午,素金端了一碗粥进来,劝我:“公主,您这大病初愈,怎么能不吃饭呢?”   我别过头,胃里开始翻滚:“你拿开,我不想吃。”   “可是……”素金欲言又止。   纵使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临近前一刻都是备受煎熬的。   素金轻轻叹了口气,把碗放在桌上,立在我身侧。   “你先出去吧,别让任何人打扰,我想一个人呆着。”   待素金走后,我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她目光涣散,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病态十足。这便是如今的我吗?一个即将垂死的人。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没有回头,沉了沉气,有些愠怒:“不是说我想一个人呆着吗?”   “你这是在闹绝食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寂的殿内响起。   猛然回头,继而一脸惊愕地看向来人——清王,不,应该是皇上了。   “你……”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他便走了过来,俯身望着我。   我垂下头,不看他的眼睛,调整了语气:“皇上来干嘛?”今日他登基,照理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   “你不是在绝食吗,我来看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没等我说话,他拉起我的手便往桌子走去。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心里微微一颤。   “把粥喝了。”他淡淡开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应该和自己过不去。”   我直视着他:“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如今算什么?”   他皱了皱眉,不解:“我何时讨厌你了?”   “平日里见到我,你不是……”我没有说下去,想他也明白接下来未开口的话。   对方挑了挑眉,转身正色道:“我从未讨厌过你。”   面对他突然的认真脸,我有点不适应,只得低头看着桌面。   门外张公公的声音适时响起:“皇上,御书房那边……”   他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记得喝粥,晚些时候我再过来。”语罢提步离去。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他还会来看我?   望向那碗粥,思绪久久不能平静。不知何时,素金已经站在我的面前,正气凛然的说要我好好用膳,她随时都会向皇上禀报的。   我招呼她过来,刚想询问,又似想到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九皇子失去了皇位,心里势必不好受。又何苦再问呢。   今日新帝登基,九皇子被封为端王。我想先皇将其留在皇城,是因为很信任他,希望他能帮助新帝吧。   不然照先皇的品性,一定会将端王调离京城,防止他们手足相残。不过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先皇的这个决定会让宫中再次掀起一番风雨。 ☆、流水落花春去也   今日庆阳殿倒是热闹。皇上前脚刚走,纺儿便来了。   她说之前一直不得空,到现在才来看我,心里内疚得很。我知道她的秉性,自然不会怪她。   “宓水,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纺儿一脸担忧的盯着我。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低头饮了一口茶,鼻尖逸满了清香。   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喃喃自语:“宓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抬眸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我不解:“纺儿,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这才反应到自己有些失态,立即转移了话题,问起这几日的琐事来。   我有些狐疑,纺儿什么时候也这么多愁善感了?   用晚膳的时候,素金见我半晌不动筷子,以为我又要像之前那样,立即上来劝说:“公主,您再不动筷,菜都快凉了。”   我点点头,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他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还当真了。   “撤了吧。”最后没胃口,也不管素金如何着急,起身走向榻边。   才走了几步,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由殿外响起:“你这是做什么!”有些欣喜的回头,果然看见他提步进来。   说话之人眉头紧锁,注视着我,还用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膳肴。   “坐下!”这是命令的口气。   我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后者自顾坐下,还吩咐素金多加一双碗筷。转头望见我还立在原地,沉下脸来:“还杵在那里干嘛,过来!”   不知怎么的,双腿已经在我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移动了。待我反应过来,早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就这样,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方正侧身用膳。   “怎么?盯着我,你就饱了?”冷不防地甩出一句话。   尴尬地收回目光,开始埋头吃饭。   素金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听见她的笑声,忍不住抬首狠狠剜了一眼,未料他正双目含笑的望着我。   “有什么好笑的。”我撇撇嘴,小声说道。   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去,戏虐道:“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手里的动作顿住,不敢看他。   他轻笑着,我以为他又会刁难,他却开口解释:“朝中有许多事要处理,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若是到了用膳的时间,我还没来,你就先行用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心跳莫名加快。最终要说的所有话,都只能转变为一个点头。   在这一刻,我仿佛忘了他是一个帝王,是我名义上的兄长。真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瞬间,可是我知道,现在这样,已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惠。   不管他现在是否拿我当义妹对待,心里总归是欢喜的。   认识这么长的日子,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甚至看不穿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对于如今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躺在榻上,没有丝毫睡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几天尽量不去想他为何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因为怕知道原因,怕这和我的感觉有所牵连。   接下来的日子,他得空便会来看看我。在一起时,也无非是看书博弈。   渐渐地,也大概听到了些风声。其实是一日莫闻来庆阳殿,我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匈奴派了使者来祁国,据说是来通婚的。估摸着这事与我有关。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匈奴就与大祁水火不容,不过在前几个月前打仗,匈奴战败,双方便协调休战。匈奴同意每年都向大祁进贡,不过却没人知道匈奴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以此看来,匈奴是要求与大祁通婚。这纵观后宫女眷,只有我在年纪上最适合。   突然忆起先皇那几日为我择婿的情形了。原来他那么着急,是不想我远嫁他国。匈奴环境恶劣,地处偏远,再加之大祁与匈奴相差甚远,他怕我到那里受苦。   想到这儿,心中一痛:他是真的把我当女儿看待的。之前他说他的女儿们要不就是远嫁他国,要不就是还在襁褓之中,这才造成了他的痛楚。   也正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他才如此吧。   不过现在,匈奴使者来了。看来,先皇已经做出了决定。也许在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他早就心中盘算着这件事。   如果换做我,一定也会这么做,或许还会更狠。毕竟把我留在宫中,还不知道会搅出什么乱子。但是,他到底还是留了情面。   没过多久,张公公便来宣读先皇的旨意。末了,接过圣旨,张公公一脸惋惜的看着我。   “长公主,您明日一路好走。”他微微躬了躬身子。   我立即伸手扶他,然后他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您别怪皇上,这道旨意也是皇上强行压着才拖到了现在。”   我一愣,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这几日与他相处的场景。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打着先皇头七过后再宣旨的旗号才说服了朝中大臣。   算了算,今天刚好是第七天。这使者来得倒也及时。   素金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没了以往的活力。其他的宫人更是不敢闷声。顿时殿内变得死气沉沉,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正是这天,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秋夕。先皇驾崩后,容妃回去生了一场大病,几天都不能下地。秋夕一直在照顾她。   秋夕知道通婚的消息后,待伺候容妃睡下,便立即跑来找我。   我们聊了一会儿,内容大多是要我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她便回去了。怕是容妃要醒了。   听秋夕说,这几日容妃的睡眠十分不好,总是睡下没多久就被惊醒。   细细一想,容妃也真是倒霉,这离封后大典只有几天了,却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造化弄人。   送走秋夕后,突然想起皇上了,他如今在干什么?自从宣旨之后,所有人都来了,唯独他没有。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皇宫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我到底在里面扮演着何种角色呢?   这个春天去了大半,绿意终将是要逝去的。 ☆、飞入寻常百姓家   指间朱砂,瞬间风华。怕的是无情人不懂,有情人独舐悲怜。   坐在窗边整整一夜未合眼,耳边传来的是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宛转悠扬,如乐曲一般。   但是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舒畅,反倒郁结不已。   透过窗,天边微微作亮。   时辰快到了吧?自问道。他终究还是没来。   素金早早便来了,伺候我更衣梳妆。她有些心不在焉,梳着梳着就出神了。   我不以为意,权当她是舍不得我。毕竟我走了,不知道她下一个主子对她如何。我想,她心里是难过的。   原本是可以带她一起的,但是我不想她离开皇城。毕竟她的家人还在这里,而且再过几年,她就可以出宫了。实在是没必要跟着我。   “公主。”素金唤我。   她端着一杯茶走过来,双手奉上:“这是奴婢最后一次为您泡的茶。”我清楚的看到她眼中湿润了,声音开始哽咽,“奴婢不在您身边,请您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浅笑着,竟有些不舍这个丫头。二话没说便接过茶,饮了一口。   “素金,你沏茶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转而叹息道,“可惜以后都不能喝到了。”   她低头不语。见状,反倒是我去安慰她:“放心吧,容雪不是随我一起吗。她会好好照顾我的。”语罢竟睡意袭来。   觉得浑身乏力,便吩咐道:“素金,我想躺一会儿,时辰到了再叫我。”   素金急忙扶着我过去,点头称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脚步声,想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自己一直处于混沌之中,然后又没了意识。   “好痛!”慢慢支起身子,脑袋没来由的疼痛,感觉好像睡了很久。   想到这儿,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所处的地方完全陌生。   我一脸不可置信,难道已经到了匈奴?不对,这屋子里分明是祁国常有的摆设。   抱着这种想法,掀身下床。可能是睡了太久,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忍住屁股上一片火辣辣的痛楚,再一次站了起来。这是双腿已经好了不少,只不过还有些酸麻。   一步一步地走到窗边,一把推开。阳光见缝立马溜了进来,照得满室浅黄。我顿时怔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脑海中想起之前的事,又联系到素金的不对劲,才猛然意识到,素金给我的那杯茶有问题!   正想着素金为何要这么做,恰逢有人推门而进。   我警惕的看过去,发现进来的是一位姑娘。她穿着简单的素色,柳眉幽眸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一看就知道与平常的那些柔弱女子不同。   显然她看见我有些诧异,不过脸上的表情只一瞬便消失了。甚至让人怀疑,刚刚是自己看错了。   我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对方没有理我,径直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然后慢条不稳地端出几盘食物。   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心中暗自猜测她是何人,又想素金和她有何关系。   “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她回头看我,眼神尽是不屑,“就自己动手吧。难不成还要我来喂你?”   愣了愣,感觉到她语气不善。再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不过她好像很讨厌我,我是哪里招她了?   她睇了我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什么地方?”我立即叫住她。   她身形晃了晃,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无奈的摇摇头,这人长得挺好看,脾气怎么这么怪。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身体好了很多,便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不过门外守着两个男子,一副仆人装扮。在看到我之后,就立即请我进去好好休息,告诉我没事不要乱跑。   我只得悻悻地关上门。心中却更是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好刚才开门的时候大致扫了一眼周围。这里好像是一座宅子,而且看那两人的服饰,应该还在祁国。   就这样坐着一直到晚上。这次送饭的是一个婢女,态度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你比今天中午来的那个婢女强多了。”我兀自说道。   “那是娣歌姑娘,她不是府中的婢女。”她居然开口回我了。   趁着她没离开,赶紧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姑娘,这是云公子在城外的府邸。”她恭敬地立在旁边回答。   云公子……不会又是云殇吧。不过我和他几乎没什么交集,他为何要囚禁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追问道。   只见对方一脸茫然的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看我不说话了,她作了作礼便退下了。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坐起来,再认真想想这期间发生的事,它们有何关联。   如今我失踪了,匈奴那边,皇上要怎么交代,这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满。还有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云殇为何要这么做。这一系列的问题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不过我明白,要解开这些问题,就只有见到云殇。一想到这儿,又苦恼了。别说见到云殇,我连这个屋子的门都出不了。   突然又想到什么,心里一阵惶恐。云殇该不会想趁新帝登位,借此挑起祁国与匈奴的战事吧。   但是细想过后,觉得可能不大。云家在皇城之所以能如鱼得水,全是皇家的功劳。他们没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除非……他们拥护新主。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急忙清空心中的猜测。   端王不会的,那是他的兄长。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即使后来渐行渐远,我也相信端王不会这样做。   毕竟这是谋逆之罪,就算借此得到帝位,也会失去民心的。而且说不定会被后人所耻。   静下心来,觉得自己多虑了。又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见到云殇,不然真的寝食难安。   四周寂静非常,只有烛火摆动时,才感觉不那么孤单。   在庆阳殿时,我从来都是点着灯就寝的,因为黑暗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也总是会想起溧府灭门的那个晚上。 ☆、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迈出门去。紧接着没了任何知觉。   记得我小时候,溧府后面有一个庭院,里面栽满了桃树。每逢三月,院子里便开满了桃花,非常美丽。   那时我与莫闻,还有阿寻就会去那里玩耍。不过现在我们却各奔东西,莫闻成了如今这样,阿寻也消失了。现在溧府一片废墟,桃花林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翌日,我一脸惨白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云殇。他脸色凝重地回望我。   “你来了。”我静静开口。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倚在床边,自嘲道:“这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害我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夜,也吹了整整一夜的风。”   “你如果想见我,大可同下面的人说。”   我轻哼一声,抬头质疑:“你会来吗?”说完自己都笑了,“我觉得不会。”   他沉默了片刻,似在想些什么。   “你为何要劫我到此地?”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一听这话。他哭笑不得:“我能有何目的,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罢了。”   我眉头紧皱,不解:“什么意思?”   他兀自一笑,拖沓着不想说出来。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当我正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伸手去摸时,他突然严肃起来:“不管怎么说,我是在帮你。现在你确实不能出现在外面,所以这几天只好委屈你了。”   刚想张口询问,他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只是甩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猛然意识到,如果这次放他走,下次要见他可比登天还难。   于是我也不管自己是否还发着烧,快速穿上鞋就追了出去。   屋外云殇撤去了那两个仆人,正回头交代娣歌好好看着我。   慢慢走过去,娣歌因为面对着我,一眼便看见了我。或许是望见娣歌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云殇也立即回头,正好与我的视线相撞。   “怎么了?”他问道。   “是谁?”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他微微侧头,好似在思考我问的是什么。   “你快说啊。”不管娣歌那快要杀死我的眼神有多可怕,只顾扯着云殇的袖子,怕他跑掉。   我们僵持了好一会儿,云殇才招呼娣歌退下,转身进了屋。我紧随其后。   他背对着我,难得正经道:“不管是谁,如今你已经离开了皇宫,就好好在这里生活。”说到这儿,他转身望了我一眼,“以后也不要再想皇宫的事了。”   我嗤笑一声:“你所说的‘好好生活’,就是把我囚禁在这儿吗?”   他语气不再强硬:“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可以去屋外走走。等过一个月,匈奴那边迎娶了宓水公主,你就可以出去了。”   “你说什么?”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宓水公主!”   “你放心吧,匈奴使者又没见过宓水公主,不会有事的。”他神情轻松。   “你居然……”我真是无话可说。   他挑眉:“你当真以为我会置整个祁国不顾吗?”语罢便扬长而去。   如此一来我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便安然的休息养病。   这一连几天呆在屋里,闷得厉害,就出门在宅子里晃悠。   这儿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除了送饭的雨苏会搭理我几句,其他人把我当瘟疫似的,看到我都躲。   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她们很怕收到责罚,才惜字如金。不过看云殇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后来我才从雨苏口中得知,那位娣歌姑娘好像真的很不喜欢我,看见有人同我走得近了,便会垮着一张冰脸训诫她们。   也正是这样,婢女们都不敢靠近我,生怕被娣歌知道了,自己挨骂。   我只见过娣歌一面,不明白她为何讨厌我,对她的好奇心越发大了。   一日用过膳后,正在庭院里漫步消食。恰巧看见娣歌在不远处的亭子里。   当时脑海里没有别的,就只是想单纯的去打声招呼,全然已经忘了她厌恶我这件事。   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正聚神会神地看书。只见她左手拿书,右手在空中比划着。   我在她对面坐下,微笑着说道:“娣歌姑娘这是在学习武功招式吧?”   本是一句好意询问,不料她却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我,一张冷酷的脸上竟染上了一团红晕,但语气生硬:“关你何事?”   我有些诧异,原来她也会脸红。再用余光瞟了一眼她手中的书,这回换我尴尬了。   她分明拿的是《女儿经》,我却说成了武功招式。看来方才她在空中比划的便是这书中的字了吧。   之前听雨苏提起过,娣歌是云府捡来的,从小便被训练习武,为的是保护云殇。所以她是不识字的。想到这儿,我立即就后悔方才说出那番话了。   待我回神,她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了。   “娣歌姑娘,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道。   她停住脚步,用疑惑的眼神后头注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看透。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柔柔弱弱,用谎言来吸引男人的风尘女子。”   风尘女子!我嘴角抽搐,一时语塞。看来她根本不知道我是何人,只把我当做云殇带回来的青楼女子。   而后转念一想,这也难怪她不喜欢我了。   “我不是姑娘想的那种人。”走过去,阻挡住她前进的步伐,“这几日的观察,你觉得我像吗?”   “哼!”她上下打量着我,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公子不就喜欢你这样吗。”   “我……”我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告诉她我的身份。   见我没有说话,就当默认了。她越过我,临走时还瞥了我一眼。   照理说,她这样对我,我应该生气的。可是我却气不起来,反而开始敬佩她。   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与宫中那些表里不一,趋炎附势的人完全不一样。她很简单,是什么便是什么,不会对讨厌的人有一丝好脸色。   不过首要的问题是,如何让她接受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在这儿住多久,若是一辈子,像现在这样,我岂不是要孤寂余生? ☆、故人相见不相知   端坐在凉亭里,执笔落字,有如行云流水。雨苏在一侧为我磨墨,神色有些不安。   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卑鄙,将她诓骗过来。如果娣歌处罚她,我又如何帮她呢。   当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雨苏冷不防地唤了声“娣歌姑娘”,彻底将我拉了回来。   我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在纸上书写着。眼前突然出现黑影,知道是她过来了。   “娣歌姑娘来得真巧,正好帮我看看这字写得如何?”依旧埋着头,但是我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一侧的雨苏告退了。果然,在下人面前为了颜面,她即使再气愤也不好发作。   “你什么意思?”我这才放下笔,抬眸凝视着她。   她脸阴沉得厉害:“想看我出丑是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立即解释,继而又反问道,“前些日子看你在这里练字,为什么不请个先生呢?”   我故意这样问,因为知道她一定拉不下面子去请先生,不然也不会出现我之前看到的情景了。   “不用你管。”她扭头看向别处,一脸不甘。   我故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娣歌姑娘好歹也是云府的人,若是此事传出去,对云家不太好。”   再看她,脸色缓了不少。我知道时机来了,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如果娣歌你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她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自己的话。不过一瞬间便恢复了以前冷冰冰的模样:“不用你教。”   “娣歌,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是我看得出,你很想学习识字的。何必因为我而放弃这次机会呢?”   她沉默额好一会儿,就在我不抱希望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好处啊……”我佯装努力回忆样,“有啊,以后我不用一个人待着了,还有人陪我说话……”   她一脸嫌弃的别过头去:“好吧,我答应。”   我立即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双目含笑的看着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便开始教娣歌识字。她进步很快,我们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虽然她对我说话时,语气还是那么冰冷。   正是我们关系的转善,那些下人也不再避我了。很快我们就打成了一团。   其实云殇说的对,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往后就要好好生活。如今的我已然忘掉了以往的不快,渐渐开心起来。   毕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改变不了,就选择忘记。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月,我却始终没离开过这座宅子。   是日正与娣歌在亭子里练字,雨苏还有一群婢女缓缓走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我疑惑道。   众人推搡着都不说话。最后雨苏大胆站出来:“姑娘,今晚是七夕节,要不要一起出府逛逛啊?”   想着自己近些日子确实挺无聊的,就同意了。她们很是高兴,有人还忍不住喊出来了声。   望着她们欢喜雀跃的模样,我无奈的摇摇头:我看是你们想去吧。   “娣歌,你要去吗?”我只是随口一问,众人立即安静下来,注视着坐在那里毫无表情的人。   对方迟迟没有回答,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看见众人揪心的表情,顿时才意识到,她们是不打算邀请娣歌的。   娣歌刚要开口,我立即过去拉住她:“去吧,不用想了。”也不管她什么表情,就对着雨苏一行人说道,“她答应了!”   她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就纷纷蜂拥过来,开心地叫起来。   我也大笑起来,余光瞟见娣歌也难得露出了笑脸。其实她何尝不想像她们一样,可是作为一名护卫是决不允许的。也许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怎么笑了吧。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原本是有情人,何奈命运弄人。这是人间的喜节,却是牛郎织女的伤心日,今日相见,今日便是离别。   “姑娘,你在干什么,快写啊。”雨苏在一旁叫我。   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终还是落下三个字——夏尧玘。   雨苏递给我一盏花灯,拉我到河边。我将纸条放入灯心,四周的蜡烛在微风中摇曳。   放下吧。这样劝着自己,松开了手。花灯慢慢漂到了河中央,与另一盏相撞。河中的花灯越来越多,照亮了两侧的河岸,也把河面耀得闪闪发光。   “好漂亮啊!”转身撞上娣歌的目光,看见她眼神里的赞叹。我笑着起身,却在一瞬间怔住。对岸的人看见了我,脸上由愕然慢慢转变成了不可置信。   “姑娘,我们走吧。”雨苏在我身边说道。   我没有回话,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对面那人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一脸笑意的指着前方,然后拉着他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根本没必要,他过得很好。   深吸一口气,在雨苏和娣歌不解的目光下转身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娣歌察觉到有人跟着,要想办法甩掉。于是我提议进茶楼,让雨苏一行人先走。   随后我与娣歌进了旁边最近的茶楼,那人跟了进来。娣歌认为那人是在跟踪我,看来不是一般的盗贼,不是寻财。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商量着如何行事。   没过多久,便一起出去,然后就分头离开。那人的目标果然是我,见我走向一条小巷,便立即尾随而来。   我一进巷子就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这个巷子很暗,那人没有适应,行动受到限制。躲在暗处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又是一个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那男子的一声闷哼。我猜想娣歌已经将那人制服,就沿着墙壁走出去。   不出我所料,那人被打昏了,娣歌找了根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故人相见不相知   “你打昏他,让他无法再跟着我们就行了。现在为何将他绑了?”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蹲下来拍着他的脸,然后回头对我说:“至少要知道他跟踪你干嘛,是谁指使的。”   我耸耸肩,不再说话。   “喂,醒醒。”又是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别装死。”   这时人才渐渐转醒,朦胧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我,下意识的想跑,却因为被捆的动弹不得。   “还想跑?”娣歌抓住他的衣襟,顺势将他提了起来,“说,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那人别过头,显然不想告诉娣歌。   “那个,”我忍不住插嘴,“你还是从实招来吧,她可是个捕快。”   果然一听这话,那人脸色一变。   怕他不相信,又继续补充道:“被她抓到,不管谁来保你,都不可能的。我算算,这要坐几年牢……”   娣歌白了我一眼,追问着地上那人:“说。”   男子思前想后,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娣歌见我走近,立即阻挡住我的脚步。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蹲下来,那人小声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脸色一变,开始沉默了。   一旁的娣歌走过来,询问道:“怎么样?”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放他走吧,他不是坏人。”   在得到娣歌的同意之后,低头为那人解开绳子,然后小声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便放他离开了。   一路上,我一直心不在焉。娣歌虽然疑惑,但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再次回到慧光寺,心里颇多感慨。我吩咐雨苏和娣歌在堂外等我,于是就跟着净元师太进了内堂。   “谢谢主持。”躬了躬身,目送净元师太离开。   端王从里面掀开布幔,慢慢走过来,一脸欣喜:“宓水,你……”   “嘘……”我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隔墙有耳,然后用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宓水了。”   他点头表示已经知晓。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居然……”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七夕夜时,我还以为在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不过那也太真实了。”   我垂眉浅笑,抬眸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没想到,他真的那样做了。连我……”他没有说下去。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我也没有打断。   “你现在住在哪里?”他回过神来,问道。   “城外的一处宅子。”我回答。   知道我不想说太多,他没在追问。   “不过,你何必派人跟踪我。”语罢想到一些事情,“那人还好吧?”   “没事,皮外伤罢了。”继而又说道,“我当时只是想确认,还有你住在哪里。因为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你现在过得好吗?”他关心道。   我点头:“很好。”沉默半响,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我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就不想再与宫中之人有任何瓜葛。如今这样,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他低下头不语。这本应该是一次开心的相逢,不料成了这般。   也不想再解释什么,起身便离开。   “纾儿!”刚走到门口,却在听见端王的这声叫唤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我猛地转身,呼吸有些急促:“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慢慢靠近,扯出一个笑容,又重复道:“纾儿。”   我睁大了双眼,诧异地看着他,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先皇……”   “你认真看看我,”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仔细看着他。   我摇头,身子开始颤抖:“你到底是谁?”   肩膀上一轻,他收回了手,眼神里有掩盖不住的失落,喃喃自语:“是啊,你怎么还会记得阿寻。”   阿寻!小时候的记忆尽数环绕在我的脑海。   我指着一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年,歪着脑袋问:“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背后便是一片桃花林,在风中摇摆着,散了一地的花瓣。有的花瓣还在空中飘荡,有的落在少年的肩上和头上。   “我……我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是不是结巴啊?”顿时我的同情心泛滥了,“好吧好吧,你还是别说,我容许你在这儿了。”   少年咧开嘴笑了,眼睛清澈得好像可以看见他纯净的内心。他和哥哥长得真不一样,他就像个小女孩,秀气好看。   不远处传来父亲的呼喊声,我急忙拉着他跑过去找我的父亲。   “爹,我在这儿呢。”我笑得灿烂,还指了指他,“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父亲一看他,立即鞠了一躬。我很好奇,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九……九公子,这边请。”说完,父亲将我拉了过去,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往前迈去,父亲一侧引路,我则被父亲拖着。他时不时还会扭头望我一眼,回应他的,总是我各种各样难看的鬼脸。   走到前院的时候,我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好像是父亲之前迎接的客人。   父亲走过去,寒暄了几句。那人便领着少年准备离开。   我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银白色的靴子。   我抬头看他,一扫之前的阴霾:“溧纾,你可以叫我纾儿。”   他笑了:“你叫我寻哥哥好不好?”   “咦,你怎么不结巴了?”他只是笑,转身离去。   那以后再见,我便誓死不叫他‘寻哥哥’,因为我认为自己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现在的莫闻。所以就一直叫他‘阿寻’。   “阿寻。”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一脸欣喜地直视着我:“你想起我了!”   “原来当初你说的是那个‘珣’,原来你不是九公子。”我呆呆的说道。   他笑着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一如我十岁那年。 ☆、相思本是无凭语   皎洁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来,映照点点星光。庭院此时幽静,偶尔还有微风拂过。   坐在亭子里已然感到一丝寒意,便拢了拢披着的衣裳。   “你也睡不着?”身后响起娣歌的声音,她走近,一个翻身越过了椅背坐下来。   我嘴角上扬一个浅浅的弧度:“只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对方没有看我,而是自顾自的感慨:“真想不到,我居然和你坐在一起。”   “对啊,我也没想到。”语罢扭头看她。   她低头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她这么柔和。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爹娘养不起我,便把我丢在了路边。不过幸好云府收留了我,还给我饭吃。”她平静的开口。   第一次听她主动述说自己的事,我略显诧异。她这是已经接受我,把我当朋友了?   “所以我特别感谢云家人,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她盯着我笑了,继续说道,“一开始我确实很讨厌你,认为你是风尘女子。可偏偏公子喜欢,还居然把你带来这儿。”   我噗嗤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会伤害到你家公子吧?”   她一脸不服,反问:“难道不是吗?公子虽然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可是他从未带回来过。”   听见这话,我有些无奈:“你不是还把我当成风尘女子吧?这么久了,你觉得我像?”   “不是有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吗?”她低语,而后又解释,“你放心,我不是看不起你。你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好多了。”   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夸我,还是怪她把我同青楼卖笑之人相比较。转念一想,现在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你怕我伤害云殇,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心上人。”是一个肯定句。早在之前我就看出来了,她望云殇的眼神都不一样。   她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出现一丝慌乱:“你在说什么,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只会越描越黑的。”我打断她。少有看见她如此不镇定,真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娣歌立即噤了声,神色不太自然。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拉过她的手,“你也是为了他才识字,看《女儿经》的吧?”   对方没有说话,但可以感受到她手心越来越烫,渐渐溢出了汗。   “我也爱过一个人,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此话一出,她抬头,意味不明的注视着我。   “不是云殇,你可别这样看我。”见识过她对端王手下的那些手段,我立即摆手否认。   “那他呢?”她不再那样,却忍不住追问。在看见我摇头之后,又立即安慰:“那是他眼神不好。尽管不想承认,但你长得确实标致,又何愁碰不到心仪之人。”   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叹息:若是真那么容易就好了。   “对了,之前七夕节的时候,你不是望着对面的公子发呆吗,我倒是觉得此人不错。”   “不,我觉得云殇就挺好的。”果然娣歌一个眼箭射过来,我招架不住,只好认输,不再开她玩笑。   最后我们两人都笑了。静寂的庭院里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不过我想不通,你到底喜欢云殇什么?”我好奇道。   提到云殇,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于是她同我说起她十岁那年,因为练功懈怠,教她的师父很生气,便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下来。正好被路过的云殇看见,立即冲过去帮她挡住了这一棍。   从那时起,她开始注意到他,练功比任何人都要用功。因为云老爷一直很宠爱这个儿子,所以想训练一个护卫保护他。   她想成为云殇的护卫,就必须打败一同训练的其他人。最后她做到了,也有了如今这身功夫。   我羡慕云殇有这么一位女子深爱着他,又惋惜娣歌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算知道他寻花问柳,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独自哀伤。   翌日云殇来看我。他每次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用他的话说就是随心,想来了便来。有时候他会呆一下午,不过都是有了烦心事,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罢了。   我笑他多半又是为情所困。他知道我这是在讥笑他平日里的作风,也不生气。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娣歌说起他的模样。其实连我也忍不住好奇,云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不可以准我一件事。”   对方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微眯着:“想要本公子答应你何事,且说来听听。”   我嗅到了一丝戏谑的气味,不经意离他远了些。   他看在眼里,颇为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佯装笑脸,反问道:“你觉得呢?”   云殇哭笑不得,回到正题:“何事央求我,说吧。”   “我想替娣歌寻个好人家,不过……”下意识的观察他的表情,“她是你的人,总归是要经过你同意的。”   他止住笑容,陷入思考。   “她跟了你十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你不应该为她的终身幸福考虑考虑,难道要等到人老珠黄了才……”   “这是她的意思?”云殇转头问我。   “算吧!之前她还在跟着我识字,看《女儿经》呢。”我作回忆状。   最终对方只甩下一句“随你”便离开了。   我有些气馁,云殇真的对娣歌没有感情吗?我不信。   才一会儿时间,娣歌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匆匆跑来找我。   “你干嘛自作主张?”她开口质问。   “我只是想帮你寻个好人家。”起身斟了一杯茶走过去,双手递给她,“好了,就当我多事,这杯茶当作赔罪。”   她态度软了下来,接过茶一口饮尽,然后语气坚决说道:“我不会嫁的。”   哎,我又怎么会真的让你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呢,只是那个人的心里又是否有你的一席之位呢。   想到这儿,自嘲一笑,我又何尝不是呢?或许这正是我与娣歌最相似的地方,心里存了一个人,便是怎么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相思本是无凭语   转眼冬天来临,天空飘下片片雪花,在地上铺散开来。这本是寒冷的季节,院子里却热闹得很。   雨苏和下人们正在雪地里掷雪球,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了各个角落。我身子畏寒,不敢出去,便坐在屋里看着。   正看得开心,娣歌端过来一碗药。我立即变了脸色,迟迟不伸手接它。   “可不可以不喝?”我试探性的问道,转而又抱怨,“不知道这个郎中怎么回事,开这么苦的药。”   “你可不可以不生病呢,这样就不用喝药了。”我暗自悔恨,真不该教她识字,现在总是抵着我说不出话。   我悻悻一笑,表情痛苦的接过药碗,在娣歌注视下一口喝掉。   “喝什么这么痛苦啊?”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顺着声源望去,除了云殇还有谁。他今日身着素白,一头黑发用白玉绾起,腰间佩戴一块温润的玉佩。   “你怎么来了?”我注视着他慢慢走近。院子里的笑声也消失了,下人们急忙站好来迎接面前之人。   “你们继续。”然后转身在我身边坐下。娣歌很自觉的退在了一侧。   我瞥了他一眼:“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是不是又诓骗到哪家姑娘了?”   他一脸笑意的望着屋外那群人的身影:“不是哪家姑娘,而是一位公子。”   本想着调侃他,不料竟是我愣在了那里。   听见我没有说话,他收回目光看向我:“怎么了?”   “云公子什么时候断袖了?”   他嘴角抽搐,脸色很难看:“你说什么?”   我讪讪一笑,权当他难为情。不过……我又回头瞟了一眼娣歌,她好像没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是哪家的公子啊?”说真的,我还是挺好奇的,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慕连衣。”他一字一句的喊道。这一喊,没镇住我,反而吓得雨苏她们纷纷看过来。   “没事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憋住笑。   “你也下去。”他沉着脸对娣歌说道。   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我静默着,等他兴师问罪。   不过他只是狠狠完剜了我一眼,便没了后续。   “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鉴于他的反常,我觉得谈话不适合在进行,正想找个借口遁了。   “我可是帮了你的忙,你就这样对我?”我以为他指的是救我一命的事,准备回答。不料对方说了一句我不懂的话:“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吗,一会儿就知道了。”   话语刚落,我还未来得及思考,便看见他抬了抬下巴:“他来了。”   我顺势看过去,手中的暖炉“砰”地一声落在地下。来人显然也是一愣,略微吃惊地望着我。   他穿着墨色的锻袍,腰系玉带,俊雅之中透着丝丝冷漠。我瞬间怔在原地,双腿似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你果然来了。”云殇很满意现在,起身走向那人。   有多少个日夜,我辗转难眠全是因为想起他。可如今,他就站在我面前,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突然他转身欲离开,我刚想开口,却看见云殇及时的拉住他,还低头说着什么。   我僵在原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的身影。鼻尖开始有种酸楚,原本干涩的眼睛顿时湿润。   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我与他再相见的情景,他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你还好吗?”他站在我面前,身上还有一股龙涎香的气味。   “好。”除了这个字,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俯身将暖炉拾起来,重新放到我的手中,然后坐在刚才云殇所在的位置。我调整好心情,也缓缓坐下。   沉默了许久,我才启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我回头看他,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只是觉得你适合这样的生活,和亲本就是皇家的事,没必要让你牵扯进来。”他嗓子有些沙哑,眉宇间尽是疲态。   “所以我在你眼里,还是外人对吗?”我喃喃低语。   “不是,但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的义妹。”他正色道。   我没想到他会听到,更意外他的回答。   “你……既然救我,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语气里满是失意。   他低头盯着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既然已经离开皇宫,自然要与宫中人划清界限的。”   我勾了勾嘴角,不信他所说的:“那你为何现在来了?”   话音刚落便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等着他的解释。   他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因为……我后悔了。”他的视线与我相撞,“想见你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住了来人的脚印,平静得好似没人来过。   我终是没忍住,一股清流自眼眶而出,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我脸上的泪水尽数拭去:“对不起!”   后来我问云殇,他是如何将尧玘引来的,他之前分明是不愿意来的。   或许就是想看我着急的模样,他一直转移话题,避免说起此事。到后来,我也放弃了。   一直以为再次见到他,我会有很多话说,但在那一刻我才发现,不知该说什么。   “你过得好吗?”他淡淡地看着我,脸上多了些沧桑。   “你看我现在过得如何?”   他浅笑,低头转着茶杯:“看来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可我们都知道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你这样违背先皇的旨意,值得吗?”   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一些雪花飘了进来,恰好落在上面。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是求一个心安。”他缓缓开口。   “你不想知道先皇为什么如此吗?”   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睁眼看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你始终是你。”   我有些动容,半响没有回答。   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们两人静静的坐在这里畅聊,也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但我明白,他心中有我,便已足矣。   又或许至始至终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落花犹如坠泪人   宅子里种了几株梅花,逢着这几日花开,我便时常去看看。说不上为何喜欢,但总是让我的心境淡然。   洁白的梅花缀在树梢,同落下的雪花相应,带着一分恬静。我站在一旁竟有些迈不动步了,生怕一旦踏入,便会毁了这样一幅美丽的画卷。   “你这几日倒是落得清静。”云殇伸手拨开一边的树枝,信步而来。   两人也没有话说,就这样并肩而立。这些日子,他来得越来越勤,所以现在见到他也没有意外。   不过今日的他面露疲态,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特别的事,失眠而已。”云殇回答的漫不经心,不时拨弄腰间的玉佩。   “你是来监视我的吗?”对方挑眉。   “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我多来看你,全是出于朋友之意。”他转身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前些日子太后病了,皇上抽不开身,便叫我多来瞧瞧,怎料你存的是这个想法。真叫人失望。”   “太后病了?”之前还听说她要为新帝选秀,扩充后宫,这才几天就病倒了。   云殇意味不明的瞥了我一眼:“可不是吗?太后要选秀,可皇上不愿意,一直拖着。这太后想尽了一切办法,皇上也不搭理。这一着急,又给病了。你说,这皇上是在为谁守节啊?”   听完心里不觉暖暖的。他肯为我做到这个份上,足矣。   七天之后,皇上还是妥协了,下旨征召各地品德兼优的大家闺秀。顿时皇城外热闹了起来,纷纷谈论着哪家姑娘好。   反倒是我清净了不少,此事一出,云殇就没了踪影。这是我预料的结果,待在太后身边好几年,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法子。   对尧玘,她只要装装病,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对方一定会妥协的。尧玘很是在乎太后,忤逆她的事,他断是不愿意做的。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我放下手中的书,正巧看见一个仆人进来禀告。   从他口中,我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一位姑娘的风筝落在了宅院里,她想进来拿,可门卫守着不让进,非说她想闹事。姑娘气不过,就和门卫吵了起来。   大老远就看见门外一位紫色衣裳的秀丽女子,她面色绯红,看样子是气急了。   “怎么回事?”雨苏扶着我走过去,脸色难看。   门卫一见我们,立即恭敬道:“慕姑娘,是这位姑娘一直找事。”   我没理他,径直走过去,打量着面前之人。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有何企图,便转身吩咐仆人去院子里把风筝取来。   “谢谢。”紫衣姑娘接过风筝,语气并不和善。末了临走时还回头望了我一眼。   “下次遇到这种事,你便叫人将东西取来,在宅子外吵吵嚷嚷算个什么事。”雨苏责骂着门卫。   我没怎么在意,反而想起那紫衣姑娘最后的眼神,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深夜时分,我静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见脚步声,伴随着推门的声音,我立即闭上眼睛。   脸上多了几分温暖,一双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或许是长年在外打仗的缘故,那人的手粗糙不已,硌得我不自在,也便睁开了眼睛。   “把你吵醒了?”他轻柔说道,把手收了回去。   我微笑着摇头:“本来也没睡熟。”   “那你在想什么?”   “想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揉揉我的头,一脸无奈。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这几日太乏味了。”我拉过他,顺势坐了起来。他寻了个舒适的地儿靠着,将我揽入怀中。   “你有些变了。”他微闭双眼,似在养神。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环绕。   “太后她……还好吗?”我低声问道。   对方没回答,胸膛轻微的起伏。可能睡着了。我抬头看他,却被按了下去,听着他的心跳。   “不管发生什么,你知道那并非我的意愿。”声音里带着沙哑。   突然鼻尖一酸,自从他下诏选秀,我就没睡过好觉。谈不上不开心,因为我知道他是皇帝,注定三宫六院。可我就是忍不住不去想。   他在朝中如何,左右为难时,我根本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他收拾好了心情来看我。   好多时候我羡慕娣歌,至少她在心爱的人身边,她有一身武艺可以保护他。而我呢,显得力不从心。   慧光寺里,我刚拜完菩萨,净元师太就来了,身边还有一位女子。我瞧着眼熟,待反应过来屋子里只剩我和那位女子了。   “你活得倒是自在。”女子环视了一周,最后将视线停在我身上。   “如果没记错,我记得与姑娘只有一面之缘吧,还是你在云宅闹事那回。可如今姑娘好像很了解我。”我淡淡开口。   她勾勾嘴角:“姑娘不认识我很正常,但我可是见过姑娘好几次了。”   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也不必在兜圈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之前娣歌一直疑神疑鬼的,觉得有人跟踪我们。看来便是她了。   女子嫣然一笑:“你别急啊,我可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有什么要你帮?”看她的模样,好像是知道什么,但我是真真切切记得我同她没有任何交集。   对方掩面而笑,我感觉自己被耍了,转身便要离开。   “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的?走了可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她适时开口。   我僵在原地,双腿如灌了铅般挪不开步。她慢慢地走过来,靠近我。   在听到她在我耳边的那句话时,我已经彻底愣住了,脸色苍白。   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跨出那扇门的,脑袋里一片混乱,耳边一直响起那人的声音,还有她临走时的笑声,深深刺痛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么决绝,那么彻底地瓦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   她说:“当年灭你满门的人还在宫中,好好地活着。”    ☆、落花犹如坠泪人   娣歌走过来,递给我一个暖炉:“这些日子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微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快过年了,其他人家都张灯结彩的,宅子里是不是也应该置办一下。”   转身看雨苏,她正在一旁瞌睡呢。   “姑娘若是想热闹些,我立马就吩咐下去。”   我点头表示同意:“多买些东西,让下人们也开心开心。”   娣歌做事,我一向都很放心的。   除夕夜的时候,雨苏在厨房忙碌了一晚上。其他下人们就在院子里放烟花,玩的不亦乐乎。   我看了看身旁的娣歌,还是板着一张脸,便用胳膊杵了杵:“你也去吧。”   她一开始还不愿意放下面子,但看着别人还是控制不住就去了。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和她们一起过年。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早些日子见到的那位紫衣姑娘确实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清楚我的身世,但她说的话让我不得不重新整理之前的一切。   如果不是太子,那会是谁呢?当初谁还和太子案有关联?   她说:“你放心,时间一到,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进宫。”   我从未想过再回到皇宫,但我的命运注定要回到那里。   翌日,尧玘早早便来了,坐在院子里看书。   梳妆好走出去时,正巧撞见雨苏端着早膳进屋。于是我站在门口唤他进来。   “待在外面不冷吗?怎么不进来?”轻轻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掸下,有些心疼。   尧玘浅笑着:“我怕扰了你的清梦,也想在外面待待。”   拉他坐下,盛了一碗粥递给他:“那你来这么早作何?昨日除夕,你也是一夜未眠。”   他尝了一口,点头:“近些日子倒不怎么忙了,有端王和莫闻帮我。”   听到这儿,我不禁吃惊,尧玘何时这么器重莫闻了。   “昨日没来陪你,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没想过他还会跟我解释,这几日所有愁闷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半开玩笑的说:“那不如将我召进宫,这样便天天见到了,也不用你来回这么麻烦。”   此言一出,他抬头看我,一脸正色,仿佛想从我的脸上辨出刚才那句话的真伪。   “你是真的想进宫?”   我把手放在桌下,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如果可以陪在你身边,我愿意的。”   他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地敲在桌子上,力量不大却反映了此刻的烦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揽我入怀,什么也没说。   已经是半夜了,我却毫无睡意。起身披了件单衣,推开门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   刚准备走过去看看,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到了角落。我挣扎得想脱离那人,不料背后传来娣歌的声音:“别说话,是我。”   她的手缓缓放下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但还是隐约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走。”还没反应过来,娣歌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然后一群黑衣人快速追了过来,并将我们团团围住。   娣歌将我护在身后,仔细观察着来人:“你们是谁,可知道你们闯入的是何地?”   一个带头的黑衣人看了我一眼,对手下使了个眼神。他们立即亮出兵器,与娣歌打了起来。   终究是寡不敌众,再加上她还要护着我。没多久就显得体力不支了,然而打斗的声音过大,将守卫都吸引来了。   黑衣人一看暴露了,准备速战速决。其中一个人趁着众人不注意,直接执刀冲向我。   娣歌和守卫被其他黑衣人牵制住,不能赶来阻止。我反应过来,立即侧过身,发着寒光的刀子直接从我的面前划下。   那人一愣,没想到会被躲过,又转身刺向我。这时娣歌已经脱身,跑过来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腿上。   那人吃痛,一只脚跪在了地上。娣歌又是一个反手将他打晕倒下。   带头的黑衣人一见处于下风,眼神示意撤退,然后就快速地越墙逃离。娣歌本想去追,却被我拉住了:“穷寇莫追。”   娣歌停住脚步,我低头扫了一眼地上晕倒的那个黑衣人,正想开口。突然被娣歌大力一拽:“小心。”   一个飞镖在我面前划过,砸在了地上那个黑衣人的颈部。那人随即动弹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转身的时候,下毒手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我和娣歌相视一望。   一大早云殇闻消息而来,一见我就询问我是否受伤了,精神如何。最后确定我没事才安心地坐下,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对方早有准备,不然进来的时候怎么会直奔你的住处。”云殇脸色难看,在他的地方发生这种事,面子上总归是挂不住的。   放下茶杯时,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便笑了笑:“我相信你能查出到底是谁指使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尧玘了。”   云殇眼睛里立马放光,双手一拍:“定合你意。”   “出这么大的事还准备瞒我。”话音刚落,尧玘便从外面进来。看得出来,他来得很匆忙,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听到这个消息就赶来了。   云殇嘴角抽搐:“来得真是时候。”语罢还狠狠瞪了一眼尧玘身后的一个侍卫。   “你当真不相信我,还插了眼线在云宅。”云殇气结。别说他了,我都想不到尧玘会这么做。   “如若不这样,都不知道你会瞒我多少事。”这句话是说给云殇听的,却是对着我说的。   尧玘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我回握着,对着他笑道:“此事不管谁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那好,我给你七天时间查出幕后黑手。”尧玘扭头对云殇说道。   后者也是破罐子破摔,气得摔门而出:“你怎么不叫我三天之后给你结果呢。”   尧玘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倒是我低估你了,那就三天时间。”云殇正要下台阶,听到这句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了。    ☆、美人如玉月如钩   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宅子里的守卫森严了许多。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到底是谁和我有深仇大恨,非置我于死地。还有除了那几个人,谁知道我没有离开皇城。   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云殇立定在我面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进宫,你帮我想想法子。”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云殇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他一脸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还惊魂未定的喝了口茶顺顺气。   “我要进宫。”再说多少遍也是这几个字。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作甚,才从虎口跑出来,结果又想回去?”云殇不解。   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只是谈谈说道:“你就说愿不愿意帮我?”   云殇脸色有些难看,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皇上为了救你下了多大的决心吗,就算是我同意帮你,他也定是不会同意的。”   “尧玘那边不用你操心。”我自是有办法。   云殇立即收起平时那副痞痞的模样,正色道:“我希望你想好,毕竟再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又何尝不知,可这是我的宿命。   天气已经慢慢转暖。宫中的事务又开始繁重起来,尧玘便很少出宫了。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能见到,之前还打算将我要进宫的消息告诉他,也只能搁置了。   转眼三个月的选秀之期要到了,云殇那边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心里即使焦急也只能坐等着。   没料到云殇没等来,尧玘倒是来了。   躺在尧玘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好幸福,这就是我理想的日子吧。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想什么,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接进宫呢?”背上没了力量,只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你还想回去吗?”   仔细想了想,回道:“那是你待的地方,我当然想陪着你。”   等了半响没有回答,我以为他睡着了,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心不在焉的望着别处。   “宫中的尔虞我诈你还不知道吗?”他缓缓开口,摸了摸我的头。   “不是有你吗,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我搂他搂得更紧了。   “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我一股脑由榻上坐起来,问道:“你是担心暴露我的身份吗,不会的,这朝中上下经过一次大换血,还有谁认识我?”   尧玘一听,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立即噤了口,不敢看他。   “你打听朝中的事作甚?”尧玘脸色一变。这是生气了?   “我……我没有,就是听别人说的。”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话。他站起来,背对着我,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进宫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没想到对话会是以这种形式结束,我还没反应过来,尧玘就不见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才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你的顾虑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不愿多想,徒添烦恼罢了。   后来云殇来找我,说已经办妥了一切,让我以秀女的身份进宫。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是以云家小姐参加选秀,且不说宫中的勾心斗角,只要一出事,连累的就是整个云家。   我不知道云殇是如何说服自己老爹的,但是为了帮我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受不起。   他只是说:“我不是在帮你,而是皇上。希望你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帮助他。”他还说,他和尧玘从小一起长大,深知生在皇室的痛苦,只希望有人真心待他。   虽心中愧疚,但还是不敢说出自己进宫真正的目的。既然云殇认为是为尧玘而去,就一直这样吧。   犹记得进宫那天,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落湿了雨苏和娣歌一大片衣服。   我挥手让她们进去,自己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见她们依旧站在外面,雨苏红了眼眶,娣歌却只是冷冷的望着我,面色苍白。   在仔细看了一眼云宅,真有点舍不得。关上帘子,云殇坐在另一边,神情捉摸不定。   “以后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就告诉我,现在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心里很是感激,不过也很担心:“尧玘他……”   云殇叹了口气:“他还不知道,不过看见你自然就明白了。”   一路上相视无语,或许这是一种最好的告别。脑海里突然又浮现起临走时娣歌那个眼神,只觉得心忧不已。   到宫门的时候,云殇又忍不住对我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笑着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回头了。   把我送进宫,他就离开了。然后一个姑姑过来领我去了秀女的住处。我被安排在翠竹轩,还有另外一个秀女同住。   第二天的时候姑姑会来教我们一些宫中的礼仪,所以今日比较轻松,只是去描一副丹青便行了。   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来一一挑选,大多时候还是从丹青里挑选顺心的秀女。   和我同在翠竹轩的是一位叫安莲的贵族小姐,她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安严。出乎我意料,安莲没有丝毫贵族小姐的傲气,待人接物十分礼貌,举止得体。   每位秀女身边都会派一个宫人来照顾起居。来翠竹轩照顾我的是不太说话的侍女,唤作灵玉。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有的秀女已经互称姐妹了。我看在眼里,觉得可笑,这宫中哪有长久的姐妹情。当然也有一些个仗着家室强硬,在别人面前作威作福的秀女。   “这没爬上龙床呢,要是真爬上了,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有人看不惯,也只是小声的抱怨一句。   虽听在耳里,大多是不开口随意评论的。宫中是最忌讳背后乱嚼舌根的女眷,我也不想自惹麻烦,和众人保持良好的距离是最宜。   不过当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里终究是难受的。不只是如今这些人,想爬上龙床的人还有很多。   那一刻真是体会了后宫嫔妃的心情,更何况帝王之爱始终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到头来还是美人迟暮无人识,青阙夜夜笙歌泣。    ☆、美人如玉月如钩   翌日端王来找我,我并不意外,他迟早会知道的。   不过见到我的时候,他还是格外吃惊,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稳了稳气息,疑惑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逼迫我之类的。   我笑着摇摇头,表示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希望他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因为随时会暴露身份。   他听完后没有回答,但心里肯定不好受,连临走时的背影都是落寞不已。   我心里是难过的,但是不想把身边的人牵扯进来,这毕竟是我一个人的事。至于莫闻,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如果他问我,又该如何解释所有的一切。   回到翠竹轩时,安莲正坐在前堂和伺候她的宫人曼青说话,看见我进来,便上前关心的问道:“云纾姐姐,你还好吧?”   云纾,正是我的名字。现在的身份是云家失散多年,和云殇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云家大小姐。   “没事的。”我微笑的说道,但看安莲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便不紧不慢的开口,“方才端王爷来找我,是家兄托他给我捎句话,要我照顾好自己。”   安莲尴尬的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最后和我寒暄了几句便回房了。   我回到房中,看见灵玉在给我整理床榻,便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抽了本书打发时间。   随后的几日,秀女们除了学习宫中礼仪,便是约着坐在庭院里品茗聊天。我本来是不愿意加入她们,但是考虑到如今大家毕竟是要相处的,而且也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孤傲,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便欣然接受了。   在宫中的日子乏味得很,秀女们也只有坐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打发时间。   于我来说,无异换了个地方看书,偶尔眼睛疲了,还能听她们说说话。不过也有扫兴的,有的人天生高贵,看别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庭院里,秀女们又聚在了一起,各自谈谈今日的所见所闻。   “莫闻将军真是有气魄啊!”其中一位秀女回忆起今早无意间遇见了莫闻,然后被吓得走不动道的事,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旁边一位秀女瞧见她的花痴模样,忍不住调侃道:“那你进宫来作甚,怎么不去找莫大将军?”其他几位听出了话中含义,掩面偷笑。   我放下书,饶有兴趣的听她们讨论起莫闻。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那块木头。   “我这也不是进宫了才得以瞧见吗。”那位秀女不甘道,“再说了,你们又是为何进宫,难道都是为了皇上?”   众人不语,四周立即安静了下来。我拿起书继续翻看,这丫头胆子倒是挺大的。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对了,你们都见过皇上吗?”话匣子再次被打开。   这次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有的秀女还说自己只见过皇上的画像。我很吃惊,她们连以后伺候的人的面都没见过就进宫了?   都说帝王之爱不可信,可有人曾想到他身边的人到底是真心待他,还是只为了荣华富贵而伴其左右。   我不禁想起了先皇,到他驾崩的那一刻,后宫嫔妃们关心的都是自己的以后,又有谁是真正为他的离去而伤心落泪的?   或许我以前太自私了,总是希望尧玘身边只有我一人,从未考虑过他的处境。   “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就进宫了,也真是可笑。”声音由不远处传来,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位身着湖蓝翠烟衫,外披白色牡丹软纱的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近,一脸不屑地说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来人名为万俟雪,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从小便被捧在手心,自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万俟雪身后还跟着几位秀女,连声附和:“可不是吗,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貌就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坐着的一个秀女见对方太嚣张,刚想反驳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安莲淡淡开口:“同样是为皇上,同样是后宫女眷,我没觉得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若真要说有,也只有秉性罢了。”语罢低头呷了一口茶,始终没有抬头看来人,好似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万俟雪没想到竟被一个从二品官员的女儿压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其他人都在取笑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旁边的秀女见她们处于下风,悄悄扯了扯万俟雪的袖角,耳语了几句,大概是劝她回去。   临走的时候,万俟雪还不忘狠狠瞪我们一眼。   “她不就和太后娘娘亲近些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人走后,一位秀女才愤愤开口。   “就是这层关系,也是我们无法企及的。以后还是不要惹她了。”另一位秀女接到,语罢扭头担心的看了安莲一眼。   确实没料到安莲会突然出头,我一直以为她是安分守己的。   万俟雪毕竟是太后的人,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的。   没想到太后为了巩固家族势力,竟然让自己的亲侄女也进宫了。不知道尧玘知道后的反应如何,更多的是无奈吧。   用过晚膳回房后睡意渐渐袭来,不久便沉沉睡去了。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就醒了,口渴得厉害,起身准备去倒水,却听见房外有动静。   我披了件单衣推开门,看见院子里有一处火光,还有一个人影坐在那里。这么晚了,会是谁在那里?   缓缓走过去,借助闪烁的火光,我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禁疑惑出声:“安莲,你怎么在这儿?”安莲手里拿着一沓信,再低头一瞧,发现她脚下是一个火盆,里面还在烧着什么。   她抬头望我,眼眶里含着泪水。   我一惊,立马蹲在她面前,细细询问:“出什么事了?”   安莲只是摇头,不停地把手里的信往火盆里丢。我紧紧抓住她的双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到底怎么了,你可以和我说的。”   “没有用的,已成定局了。”语罢,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直觉告诉我,安莲是不愿意进宫的,学习礼仪的时候她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拉着她的手坐在一侧:“说出来,我或许还能帮你想想法子。”   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才从安莲口中得知,原来她是有喜欢的人的,不过因为对方是个穷秀才,安家不同意两人交往,还执意将她送进了宫。   明天就要面圣,安莲最后出宫的希望也破灭了。现在她烧的就是男方写给她的书信。   听到最后,我只能轻声安慰她:“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不然只会把自己困在回忆里出不来。”   我劝她,也是在劝自己。因为我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说是面圣,估计皇上是不会来的。即使他答应了太后选秀,但心里还是抗拒的。   那一晚我们在屋外坐了很久,没有丝毫睡意。天快亮的时候便各自回房了。   今日秀女们身着同样的服饰,依次列着,由派来的公公在前面领着慢慢步入玉露殿。   届时皇上看中的秀女会被挂上牌子,这样她们才会有机会侍寝。其余的秀女,负责的公公会把她们的丹青送到皇上那里,再次挑选。最后剩下的就是宫女了,会被分配到各个宫中伺候。   毕竟皇上是站在殿上选出心仪的秀女,所以对秀女来说,所站的位置就显得格外重要。   当然站在前面的都是朝中重要大臣的后代。托云殇的福,我站在偏右的位置。纵使云家在皇城的地位再高,也终究是一介平民。   进殿的时候,太后已经坐在上面了。此刻的她身着金色华服,显得雍容华贵,高高在上,与我之前认识的已然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低着头,站在原地。即使是这样,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众人间徘徊。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就像囚犯等待着凌迟一般煎熬痛苦。   再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安莲,她亦是垂头,恭敬的立着。   突然上面幽幽传来一句话:“你把头抬起来。”我身子一僵,微微抬头瞟了一眼阶上之人,发现她一直看着安莲,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安莲明显没料到,身子一颤,额角冒出丝丝冷汗,表情犹豫着。最后还是缓缓抬起了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这一幕刺痛了我的眼,令我想起芸儿临死之前也是这样的笑容。她,已经认命了吗?   这时一位公公匆匆走到太后面前禀告:“太后娘娘,皇上说朝中还有些事未处理……就不过来了。”   一听到这儿,太后猛地一拍椅子,有些愠怒。秀女们因此吓得不轻,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姑母,皇上不来了吗?”大殿上突然响起万俟雪的声音。她就站在第一排,自然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雪儿!”太后立刻喝道。前者随即乖乖噤了口。   “也罢,哀家倒是瞧见了几个喜欢的,除去她们,一会儿你把秀女的画像送到太清宫。”说完这句话,太后便拂袖而去。    ☆、美人如玉月如钩   院子里,一群秀女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   “也不知道这次过后,要何时才有机会见到皇上。”一个秀女叹息道。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开始纷纷谈论起今日见到太后的情景,以及自己当时是多么害怕。最后沉闷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我觉得无聊,便起身准备回房休息。才跨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唤自己。   安莲快步走到我身边:“正好我也想回去,一起吧。”我点点头。两人就这样并肩向前走去。   “你难过吗?”看她一路上都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我忍不住问道。   她摇摇头,自嘲一笑:“难过什么呢,即使我不进宫,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你看得比我透彻。”此话不假,她确实比我活得明白。进宫这么久了,薛玉没来找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薛玉,便是那位紫衣女子。   翌日傍晚,安莲要去侍寝的消息在秀女苑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皇上第一个临幸的会是她。我也没想到。   那天晚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庭院里,心绞一般的疼痛,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不已,整个人像被抛弃了一般。   我走之后,他就没有去过云宅吗?他不知道我已经进宫了吗?他有没有来找过我?然而纵使问千百遍,也终究得不到答案。想到最后的时候,脑子已经彻底混乱了。   “小主,夜深了,回吧。”灵玉走过来为我披了一件衣服。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又有谁会在乎呢?   见我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又唤了一声:“小主。”   “灵玉,你陪我坐坐吧。”来宫中这么久了,竟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灵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我旁边。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上,自顾自地说道:“今日的月亮比昨日的好看。”顿了顿又道,“你说,是不是皇宫看到的月亮都要比宫外好看啊?”   “奴婢觉得月亮是一样的,只是人心境变了。”我扭头看了看她,忽而自嘲一笑。这一切难不成都是我庸人自扰?   沉默了半响,灵玉拉了拉我的手:“小主,进去吧。”   我点点头。   安莲没有回来,来翠竹轩的是几个宫娥,她们是来收拾安莲的衣物的。   静静地坐在前堂看着一群人在屋里忙上忙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该替安莲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又为自己难过什么呢?   “哟,得了盛宠就不回来了呀。”随着一句挖苦,万俟雪摇曳着身子走进来,瞧见这一幕,又是一阵惊叹,“老远就就看见有宫人进了翠竹轩,没想到是来收拾东西的啊。”   我转过头去,不想看她,只觉得心中烦闷。   许是瞧我没答话,她放肆的笑起来,然后慢慢走近,一脸同情的望着我:“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在最后也没见多记着你啊。”   灵玉刚想上前说话,被我一个眼神定住,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我起身,嫣然笑道:“如果是我,会把时间花费到皇上身上,而不是在别人背后说闲话。”   对方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那是自然,不劳费心。”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灵玉在一旁小声嘀咕:“若奴婢是她,也就不来丢人现眼了。”我一听,扭头盯着她:“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都是实话。”她补了一句。   我忍不住笑了,灵玉倒是同我第一天认识的有些差距,也许如她所说,人的心境变了而已。   两日后的御花园里,我刚准备委身作礼,被面前之人及时制止了:“姐姐,不用多礼。”   “那不成,这是礼数。”我正色道。   “我唤你一声姐姐,你便永远是我姐姐,哪有姐姐同妹妹见礼的。”然后拉我坐下。   “你现在已经是安才人了,不比以前。”   自从侍寝之后,安莲便被封为才人,入住霓裳阁。这次也是她派人请我来御花园一叙。   她一听这句话,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哀伤:“我并不觉得比以前好。”   我垂眉不语,手上却突然有了温度,是她握住了我的手。   “姐姐,我希望你别怪我前些日子没来看你。”   “怎么会呢,我都明白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呢。”后面的时候,我们大多都是互相询问这两日的情况。   回去没过几天,万俟雪侍寝的消息就传来了。对此我并不惊奇,万俟雪毕竟是太后的人,不管怎么样,太后都会想方设想的把她推上龙床,这一切都只是早晚的问题。   相比于之前,我的心已经没有那么难受。既然进了宫,就应该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切。   一阵敲门声响起,这么晚了会是谁?我满腹狐疑的打开门,一个小太监立在外面。   “你是……”我还没说完,便看见他偷偷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交到我手上就匆匆离开了,生怕被人撞见。   关上门,取出信一看,是薛玉写来的,主要是询问我在宫中的情况。然而我在意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小太监。薛玉居然在宫中安排了眼线,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   不可能会有人无条件的帮我,除非她能够从中获益。可是我能帮到她什么呢?   第二日写好回信之后,正想着如何交给薛玉,安莲便来了。   我急忙收好信,倒了杯茶给她:“你怎么来了?”   安莲接过茶,笑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不自觉地转动着茶杯,淡淡回了句“哦”。   “听说万俟雪昨日侍寝了?”安莲开口询问。   叹了口气,这一大早就来刺激我。   “你也别难过,万俟雪毕竟有太后娘娘。”安莲以为我是因为自己不受宠才叹气的。   我没有否认,反而拉过她的手:“算了,不说了。出去走走吧。”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拉了出去。   走在青色的石子小路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安莲见我如此,忍不住打趣:“你不会这几天都闷在屋子里吧?”   我斜眼瞥她,刚想开口,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还未回神,已经被人撞在了地上。   瞬间脑子昏昏沉沉的,安莲赶紧跑过来扶我。   “小主饶命,安才人饶命。”面前是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你怎么看路的?”旁边曼青谩骂。   我摇摇头,觉得好多了,下意识地去看地上之人。   “曼青,好了。”安莲让曼青噤了口,转身看我,一脸担忧,“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的,他也是无心之失,算了吧。”我走过去将小太监扶了起来,顺势将藏在袖中的信悄无声息地塞在了他手中。   小太监一直低着头:“谢小主,谢安才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低眉顺眼的,难怪薛玉会选择他。   “奴才小三子。”我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用过午膳,走在院子里消食,灵玉陪在我身边。自从上次之后,她与我的关系好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   “小主,听说万俟小主被封为婕妤了。”灵玉在我耳边说道。   “我知道,早些时候下的旨。”我顿了顿脚步,听见身后没了声音,便回头道,“你在担心什么?”   灵玉跟上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奴婢是担心届时她会刁难您。”   我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这丫头,和素金倒有几分像。   转眼之间已经是半个月了,自从上次薛玉派人联系过我之后,便在再没了消息。皇上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听说是最近国事缠身,无心顾暇选秀之事,便一直搁置着。   遇见端王的那一天,我正好路过御花园,他也在那儿。   本想装作不认识,从他身边走过,可他偏偏在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抓住了我的手。   我试图挣脱:“端王,被人看见于你,与我都不好。”   显然他并不在乎,反而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纾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能不能先放开我?”语气无奈。   最终他还是放开了,静静待我的下文。   如果瞒着他,他便会一直追问,这样下去,我的身份一定会被人怀疑,还不如索性告诉他。   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   不过令我奇怪的是,他在听到我的仇人还活着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此事一样。反而在听到薛玉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   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什么。不过他刻意回避我的问题,而且总是心不在焉的。   端王一定认识薛玉,这是我唯一肯定的。至于他们之间什么关系,我无从得知。   当天晚上,薛玉来信了,信里只有一句话,就是要我成为皇上的嫔妃。   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懂她心里所想,总觉得薛玉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心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脑袋里空空的,没什么灵感,所以更得会比较慢,但是有你们的支持,我会加油努力的。 顺便提一句,下章你们期待的来了 ☆、水月镜花雾中画   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前些日子,云殇进宫面圣,随便来看看我。   坐在离秀女苑不远的一个亭子里,云殇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不语,低头抿了一口茶。   “我以为你总该是明白些道理的,皇上他……为你做了很多。”云殇放缓了语气,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回去。   “他知道吗?”我启口道。   他叹了口气:“知道的,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他是不愿你进宫的。如若你现在后悔,我可以……”   “够了。”我扬手打断,“如果不是进宫,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心里不止我一人。”语罢还自嘲道,“又或许是我一厢情愿了。”   云殇解释:“他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国事家事,哪一样又轻得了?”   “他知道我在,便已足够。”我笑道。   或许他还在生我的气吧。可是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动如此大的怒,难道仅仅因为我进宫?   入夜时分,只有值班的宫人还在外面行走。此时的我正坐在一个亭子里,这里有一条路,是御书房到太清殿的必经之路。   这是第三次来这儿了。前两次皇上要么没回太清殿,整夜待在御书房,要么就是去了哪个嫔妃宫中歇息。   灵玉在一旁已经有些睡意了,不停地打着哈欠。   已经很晚了,估摸着皇上又不会来了,我起身准备招呼灵玉回去,却发现不远处有光亮往这边靠近。   再仔细瞧,正是皇上缓缓走过来,旁边跟着的是张公公,还有一群掌灯的奴才。   灵玉一见,瞌睡立即醒了,惊呼道:“小主,是皇上。”   大半个月没见,我站在亭中,一瞬间脚千斤重,挪不开步划。伴随而来的还有突如其来的思念和苦楚。   “是谁?”旁边的张公公一声警觉,他立即发现面前亭子有人。   我依旧站在那里,灵玉有些急了,扯着我的衣角唤我。   他扬手示意底下的人不要说话,然后慢慢步入亭中。   “皇上。”灵玉一见,立即跪了下来。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退下。”灵玉有些迟疑,看见我微微点头,便放心的下去了。   月光柔柔地,如流水一般泻进亭子里,把地面映得发亮。面前之人身着明黄衣袍,不威自怒,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衬着越发高贵。   “你……”还没说完,他上前便把我抱住,头枕在我的肩窝处。   身子一僵,全然没了方才的镇静,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项,一股酥麻立即蔓延到了全身,血液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我刚想挣脱,却听见他小声地唤我“宓水”,这是他第一次喊我名字,手上顿时没了动作,整个人怔在原地。   然后他便吻了上来,从颈项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后柔软的触感落在了我的唇上。不是肆意的掠夺,而是温柔的轻触。   微启朱唇,我苦涩的回应着。   感受到我身子的颤动,他放在腰间的手加大了些力度,加深了这个吻,微凉的舌头慢慢滑入口中,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我闭上眼,这么多天的思念伴随着泪水落下,滴在心尖。周围安静得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切就如同回到了云宅,他不是皇上,只是我爱的人。   太清殿里,一群宫女进来为尧玘更衣,准备一会儿的早朝。我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从未想过像如今待在尧玘身边。   想着想着,不觉脑海里又回忆起昨夜种种,脸上立即一片火辣,再用余光撇了撇那人,只有背影。   “你在看什么?”尧玘穿上黄色云龙朝袍,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低头摆弄自己的手,缓缓开口:“只是再想,要不要等你用早膳。”   “若是挨得住饿,便等我吧。”他的眼里噙着笑,是我没有见到过的样子。以前尧玘也会笑,但都不是发自内心的,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股冷漠。   送走尧玘后,我又躺了下来,并不是还有困意,而是有些眷恋这种感觉,还有他留在枕间的味道。   起床的时候已经临近下朝了。之前一直卧在榻上,酸痛感还没有那么强烈,但从床榻走到桌子旁的几步距离,我已经深刻感受到了煎熬二字的含义。   旁边几位伺候的宫女急忙扶着,在一侧安慰:“小主,第一次是这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及时制止了。霎时脸颊染上一团红晕,泛指耳根。   殿外一个宫人迈着碎步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   “小主,药熬好了。”   低头扫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还冒着热气,不禁心中作呕:“这是什么东西?”   旁边一位宫女解释道:“这是皇上专门命人为小主熬的补药。”   听到这儿,多少有些羞赧,但闻到那股药味,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立即扬手要她们撤下。要是喝了那药,我这早膳是用不用了。   “可是小主不喝……皇上知道会怪罪的。”端药的那名宫娥犹豫着,不肯下去。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抬了抬下巴,“下去吧,没事的。”   话音刚落,尧玘从殿外跨进来:“谁说我不知道的?”瞬间石化,来的真是巧。   他看了看宫人手里的药,皱了皱眉,继而说道:“你下去。”心里一喜,以为不用喝药了,没料到他后面竟说,“准备一些蜜饯。”   我气得牙痒痒,抿嘴瞪着他。   尧玘回头看见我的模样,无奈笑道:“瞪着我也没用,药还是得喝。”   “你……你……”颤抖的举起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到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和他的战争,我永远都赢不了。   用过早膳,我回了翠竹轩。灵玉蹲在屋外,看见我的身影,立即迎上来。   “小主,您回来了。”我点点头。   灵玉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什么事?”我走进屋子,坐下来问道。   她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顺手端起倒好的茶,呷了一口,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有话对我说的。   回来的时候,路过身边的宫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灵玉的异样大概与这件事有关。   “你且说说,发生何事了?”末了补充道,“不必瞒我。”   灵玉低头不语,犹豫了半响,才道:“小主,宫里人现在都在议论您,说……”后半句几乎淹没在了口中。   “说我什么?”我不在意的摆弄着茶具。   她却不愿意说下去了,只是回了句:“没说什么。”她不说,我也是能猜到的。皇宫是何等地方,皇上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后宫嫔妃们又怎会不知?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俄时安莲来了,我招呼她坐下。在这宫中,我也只能对她聊聊体己话了。   将沏好的茶推至她的面前,微笑道:“你试试。”   安莲露出诧异:“我倒是不知道姐姐还会沏茶。”语罢揭开茶盖抿了一口   “本是不会的,只是日子过得乏,就学着沏茶消遣时间。现在手艺不精,全当献丑了。”我淡淡一笑。   “很香,姐姐都能赶上御前奉茶的宫人了。”安莲放下茶杯,用手绢拭了拭嘴。   纵使说的是客套话,但心里还是欢喜的。   侧身之间,安莲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看她嘴唇微张,像是有话说,便静静地等待着其下文。   “姐姐,昨夜……”她迟迟不敢开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接道:“昨夜我在太清殿。”   本以为解决了她的疑惑,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对方探究的眼神。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随之轻咳了一声,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安莲立即收回了目光,轻轻摇头:“不会,我只是想不通,姐姐你一向不愿意取悦他人的,可这次……”   我又何尝不想知道原因,那薛玉心中盘算着什么,始终如谜团围绕在心中。   长舒一口气,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诚恳的说道:“你若是信我,就不要问,我亦是不愿骗你的。”   安莲回握着我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张公公请我去太清殿。待梳洗了一番便随着去了。   路上,张公公总是装作不经意地从我脸上扫过,然后便是一声叹息。   “公公为何叹气?”我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他屈着身子,恭敬回道:“老奴只是想起了先皇的义女,宓水公主。”说完还悄无声息的抬头观察我的神情。   知道他是在试探,便装作诧异的模样:“宓水公主,我记得已经远嫁匈奴了。公公怎么会突然想起公主来呢?”   见我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他便将此话题早些结束了:“老奴猜想,可能是过于思念先皇所致。”   张济之前陪在先皇身边,而如今又伴在尧玘左右,他是皇宫里少有将一切看得通透的人,我的这些小伎俩又怎么会逃过他的眼睛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考试了,更新会慢些,大家要等着大大哦。 吻戏比较温柔,毕竟人家很纯洁的 ☆、水月镜花雾中画   倚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心不在焉的。   昨日遇见小三子,听他说,薛玉是有信留给我的,不过她要我做的事还没有完成。   接连几日,尧玘都是召我来太清殿。在宫中其他人的眼里,皇上心里是有我的,可是又令人疑惑,至今他都没有给我任何封号。   伺候的宫人们看在眼里,嘴上也不敢乱嚼舌根。之前有嫔妃想拉拢我的,因此没了踪迹。在她们看来,皇上只是图一时新鲜,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太阳穴,有一下无一下,很是解疲。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感动。   “在想什么,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看来今日早朝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慢慢扶上他的手,握着,转身看着他:“前些日子碰到太后了。”   感觉到他手上一紧,眉头微蹙:“她瞧见你了?”   摇摇头,眼神闪烁,立即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看他:“倒是没瞧见,只是低着头请安,她便径直过了。”   隐约听出我话中含义,尧玘沉默了,冷不防松开我的手。   我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他,就算得到再多恩宠,我始终是秀女。   气氛顿时回到了冰点,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我争着吵着想入宫的时候。   想到这儿,突然有些后怕,懊恼自己冲动。   侍女们依次进殿呈上早膳。为了转移话题,我拉着尧玘,边走边说:“你肯定饿了,还是先用膳吧。”   走了没几步,后面的人就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时,他正吩咐宫人们出去。我心莫名一沉,竟然难受起来。   “这是你想要的?”他一脸认真,甚至严肃起来。   我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扯开话题:“挺好的,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他倏尔一笑,有些自嘲,更多的是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好。”语罢,转身离去。   待他背影消失不见,我才捂着胸口,蹲坐下来。他肯定对我失望极了,他肯定对我失望极了。   不觉眼眶湿润。我不敢看他走之前的眼神,因为太在乎,所以害怕。   明明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总是伤害到他。他是多么高傲的人,看似不在乎一切,只是藏在心里。   当知道是他找人假扮我,救我出宫的时候,我心里波澜起伏,至少他是在意我的。而我也明白,因为救我,他便有了弱点。   一旦有不轨之人知道了我的存在,一定会揪住不放,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他的愿望是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生在帝皇家,命运不为己,他担负的是整个天下。   我进宫不仅仅是因为薛玉的一句话,而是知道,坐在那个高高的位子上的孤独,身边的人是否对他真心无从得知。所以我,想陪在他身边,陪他看尽世间百态,赏尽美景如画。   回到翠竹轩,除了安莲来看过我,就没有人了。   昔日承恩泽时,如今失帝心后,倒是两个极端。前者门庭若市,后者门可罗雀。唯一不变的是,灵玉还有安莲。   除了一些个儿宫人们明目张胆地对我指指点点,在翠竹轩的日子还好。倒是苦了灵玉,没有跟对主子,平日里肯定会受到不少刁难。   皇宫如同一个大染缸,同情他人,这里是没有的;即使存在过,也会被这个染缸浸透。   正如其中一位宫女说的,失去了皇上的宠爱,无异于打入冷宫。这并不是令我害怕的,而是心被打入了冷宫。   虽然灵玉,安莲会陪着我,赶走一些不速之客。但是大多事情,我是不愿同她们说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感情已经隐藏得如此之深。这几日,虽然笑着,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能体会。   皇上的诏书在经过这几日的煎熬之后,终究来了。但是我心里明白,这和休书的性质别无两样。   当初进宫,他可以不怪我,可是后来的咄咄相逼,亦是他所不能忍的。他会怎么看我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家纾女,贤良淑德,善解人意,深得朕心,故封为二品昭仪,钦此。”宣旨的公公合上诏书,笑意盈盈地将跪在地上的我扶起来。   接过诏书,我说道:“谢过李公公。”   李公公谄媚的回道:“云昭仪,哪里的话,日后奴才还指望您多多提携呢。”   我点头:“那是自然。”然后吩咐灵玉送他出去。   送走李公公后,灵玉回来瞧见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走过来关心道:“小主,您怎么了?”   握住诏书的手突然用力,手指关节开始泛白。   灵玉急忙拉住我的手,悄无声息地把诏书取出去,搁在旁边的桌子上。   “小主……”她才开口唤了一声,就被我打断了。   转过头去,脸色难看地看着她,喃喃自语:“他好像不要我了。”   灵玉还没反应过来,门口便传来安莲的声音。   我抬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她走近:“我听到消息,所以过来看看。”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神情,“不过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有,可能是太高兴了吧。”我转移着话题,指着里屋内侧的刺绣,“昨天绣好的,你去瞧瞧,随便告诉我哪里不好。”   她答应着。此时一位宫娥匆匆进来:“小主,端王爷来了!”   我站起来,扭头望了一眼安莲,她还在认真看刺绣,好像没有听见。   翠竹轩外的一座凉亭里,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端王。   他没什么变化,要说有的话,应该是多了几分成熟。   “端王爷,您找我有何事?”坐下来摆弄着微皱的衣裳。   他眼神闪过一丝哀痛:“现在对我,只能是这个态度了?”   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端王爷,我记得之前说得很清楚了,您现在这番,于我们都没好处。”   他反而不恼,突然抓住我的手,语气诚恳:“纾儿,跟我走吧,这儿不适合你。”   “你疯了吗?”猛然抽开手,“这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再抬眸时,端王的注意力已经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地方。   心里一震,直觉告诉我,尧玘来了。   “臣弟见过皇兄。”端王起身弯了弯腰。   自己像被定在了那里,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尧玘不高不低的声音:“端王在和朕的昭仪说什么悄悄话?”然后迈步进来,一同坐下。   我低着头,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臣弟只是来看看朋友。”语罢,我便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身上。   “朋友。”尧玘念着这两个字,“端王和云昭仪很熟吗?”   话语间抬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尧玘,他脸上云淡风轻,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云殇的妹妹,还是见过几面的,他叫臣弟时不时过来看看,照料一下。”端王回答得无懈可击。   尧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扫了扫我,起身:“晚上来太清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端王顿时脸色铁青,待对方走后,才开口问:“你是真的不愿随我离开?”   “阿寻,我……还有件事一定要做。”语气缓和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那好,如果你以后改变主意了,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喊道:“阿寻,谢谢你。”那个身影一顿,然后提步向前走去。   圣旨下来后,我便搬进了昭信宫。昭信宫自是翠竹轩比不上的,金碧辉煌,荣华之至,光是伺候的宫女就有几十个之多。   如今我封了个二品昭仪,而且还没有任何实权,宫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来的无非是想巴结我,既是知道,也不捅破。毕竟同她们一起进宫的秀女,更重要的是,她们是尧玘身边的人。   礼收下了,女眷们便拥坐在一起闲聊。   “妹妹就说嘛,皇上是真的喜欢姐姐的,这能连着几日进太清殿,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刘婉仪笑道。   旁边的杨婕妤立即附和:“那可不是,姐姐长得美,自是男人看了欢喜的。”   “这不是狐狸精吗?”低头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过来。   杨婕妤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急着解释:“姐姐,妹妹不是那个意思。”   我掩面轻笑:“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气氛顿时缓和了,众人又开始有一句无一句的搭腔。   晚上的时候,灵玉端着一盆水进来,看见我还坐在梳妆台前。   “娘娘,早些休息吧,这一天您可忙坏了。”灵玉轻轻在耳边说道。   走过去洗了脸,正准备就寝,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伴随着张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尧玘身着明黄锻袍,大步迈了进来。灵玉机灵的退了出去。我僵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慢慢走近。    ☆、水月镜花雾中画   他寻着桌子坐下,我走过去:“皇上怎么来了?”   尧玘倒了杯茶,说道:“朕记得今晚该是你来太清殿吧。”   听到这儿,我急忙解释:“我……臣妾以为皇上只是说说罢了。”遂用余光观察那人的脸色。   他勾了勾嘴角:“你当一国之君说的话是玩笑?”   一句话把我堵得死死的,不敢开口。   见我不说话了,他转身挑眉:“平时嘴不是挺伶俐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扭过头不看尧玘:“说不过你。”   突然旁边有了动静,尧玘站起来:“休息吧。”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   灵玉走进来:“娘娘,皇上怎么走了?”来到我身边,又道,“今日发生了那样的事,皇上还是抽空过来见您,可见娘娘的地位了。”   “出什么事了?”   灵玉美目一转,回想着:“好像是朝堂上的事,听说端王爷和皇上吵起来了,而且丝毫不给皇上台阶下,弄得皇上脸上挂不住。”   难怪当时尧玘看见我同端王在一起那么生气,他今日来也是心烦不已,我却……唉……   “娘娘。”灵玉看我叹气,以为我又怎么了。   夜半时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宫殿里尤为清晰。   打开门,小三子恭敬地立在门外,递给我一封信就走了。   信上只有几个字:慧光寺,□□。合上信,默默思量着它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我便悄悄溜出宫,去了慧光寺。   以前经常去这儿祈福,实在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净元师太,早些时候多亏您,不然我这心结还不知如何解开。”我吩咐灵玉去多添些香油。   “施主哪里的话,贫尼不过看施主是有缘人罢了。”净元师太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时一个小尼姑跑过来:“师太,房间准备好了。”   净元师太点点头,转身对我说道:“施主去看看吧。”   “好。”小尼姑在前面带路,我们便跟在后面。   这是一间略微宽敞的屋子,摆设十分简单,可以看得出是历经了许多岁月。屋子的桌上放着一个香炉,袅袅往上冒着青烟,顿时房间里充满了淡雅的气味。   灵玉回来的时候,我刚送走净元师太。   “娘……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一会儿你回宫,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三日之后来接我。”   灵玉一脸为难:“可要是皇上……”   “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不会来的。如果真的来了,你就告诉他实话。”   虽是心中疑惑,但我还是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在慧光寺呆了两日,依旧没有任何线索。真有点怀疑薛玉是不是在骗我。   第三日的时候,一个小尼姑来送早膳,我问:“净元师太在哪里?”   小尼姑回答:“方才来了位客人,师太正与他在内堂。”   客人?这么早会是谁啊?怀着不解的心情来到内堂。   尧玘正坐在席上和净元师太聊天,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   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我了,脸上带着笑意。我不知道他是真笑还是故作如此。   “云施主来了。”净元师太瞧见我,说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我立在原地,有些喜出望外。   “你不是说第三天的时候让我来接你吗?”   净元师太眼睛里带着笑意:“真是想不到你是小玉儿的夫人,倒是福气。”   “小玉儿?”我一头雾水地看向两人。   两人相视一笑。尧玘解释道:“小时候师太是这么叫我的。”   “你……”话还没说完,莫闻便进来了。   他恭敬地立在一旁。我却忍不住瞟他,许久未见了,他还是那样,仿佛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   他应该是看见我了,可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出了慧光寺,我们上了马车,莫闻坐在另一匹马上在旁边随着。   坐在马车里,心里五味杂陈。尧玘一路上闭着眼,也不说话,耳边只有周遭吵闹的集市声。   “你在想什么?”尧玘突然开口。   “啊?”慌忙转过身去,发现对方仍然闭着眼。   “过来。”他拍拍旁边。   我坐过去,他才慢慢睁开眼,拉过我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来到的是一间很普通的房子,没有繁华的装饰,里面的摆设也极其朴素。   我好奇道:“这是哪里,不回皇宫吗?”   尧玘背着手抬头望了一眼:“不回。”又转身看我,“三日之后再说。”   莫闻跟在身后,禀告着:“皇上放心,宫里的事都处理好了。若是太后问起,臣便如实以告。”   尧玘点头,牵起我的手往内堂走去。   “太后她……”如果尧玘真的在宫外待上三日,那朝中之事该如何处理。   他轻轻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别担心。   “那朝中的事?”   “我交给端王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换来的却是他的反问。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别多想了,进去吧。”临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莫闻,正巧和他的视线相撞。   晚上的时候睡不着,起身才发现身边早已没了温度。   披上衣裳打开门,尧玘正坐在庭院里。   “怎么了?”走过去将手放在他肩上。   他顺势拉我坐下,然后一脸正色:“我有话对你说。”   我担忧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进宫?”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有瞬间的怔忪。   他看着我,似在等待着什么答案。   “我……”欲开口回答,却被阻止了:“我不希望你骗我。”   顿时我不说话了,事情太复杂了,不知从何说起。   尧玘到后来也不是很关心这个答案了,轻轻扳过我得身子面对着他:“不管过去如何,但是以后我们坦诚以待,好吗?”   不明白为什么尧玘会说出这番话,但是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他这是在乎我吗?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尧玘,我使劲点点头,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烟雨微斜,在朦胧之间看不清远处的小道,只有隐约的轮廓在雾中蜿蜒着。   这间屋子远离集市,每天清晨首先入耳的便是那一声声动听的鸟鸣。   我醒的时候,尧玘正撑着脑袋看着我,双眼里含满了笑意。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云宅的日子。   “你看我干什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笑出声来:“因为没有看过啊,所以想多看看。”在宫里,他总是在我醒之前就上早朝去了,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起身佯装生气:“那倒是,你看别人都比我多。”刚坐起来,又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重重跌进尧玘的怀抱。   “你干什么?”我边说边捶打着他的胸口,脸上火辣辣的。   “纾儿!”身子猛地一僵,抬头吃惊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还伸手摸了摸:“怎么了?”   “你知道了?”他知道我是溧纾了?他去查我了?这些问题一瞬间涌进脑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是身体就是忍不住颤动。   尧玘也明显感觉到了,立即关心道:“怎么了?”   “你喊我什么?”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纾儿啊,你现在是云纾,难道还要我叫你宓水?”他笑道。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房子是临近一条湖水的,清澈澄明,对岸便是青葱的树木,站在湖中,就像置身于仙境之中。   尧玘故意选了这儿,清静恬淡。他最想要的生活便是如此了吧,一屋一湖一扁舟。   坐在舟中,我的模样全映照在湖面,还有尧玘的侧脸。这样的生活或许就如同水中倒影,轻轻一触,就会破碎。   小舟在湖中慢慢行驶着,没有目的,就这样随波逐流。尧玘坐在对面,嘴角上扬。   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美好,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心伤。   虽然答应着尧玘不再隐瞒任何事,但是那件事还是不愿意将他拖进来,因为关乎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莫闻。   “尧玘,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纵使日月颠倒。最后那句话我没有说出口,而是选择永远放在心中。   换来的是对方宠溺的眼神,只听见他温柔的说道:“我知道。”这三个字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有再多的话,不用说出来,他原来一直都懂。   集市上。   即使在云宅,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放肆开心,因为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一直容忍包容。   走在市集上,周遭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悦耳。   “听说京城里来了个江南的戏班子,那唱得可是一绝啊!”旁边有人说道。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三五成群的走了。   我回头,尧玘说道:“要不去瞧瞧?”   “好啊。”刚答应下就有些后悔了,“不过……听戏的人挺杂的,我担心……”尧玘毕竟是皇上,万一出什么事……我不能冒险。   朝中必定有人怀着坏心思,本来此次出来,心中就隐隐不安。若是让坏人有机会下手,又如何能逃脱。 ☆、是非何足扰平生   尧玘知道我的担心,只是笑笑:“没事的,走吧。”   我们随着人群来到了城南的一家戏班子。经打听才知道,这个戏班子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被城中一家富人请来庆祝家中喜得千金。   戏班子早些来了,便准备在城南唱几天。   我们坐在二楼,正对着戏台,楼下的一举一动也尽在掌握之中。   相比于我的心神不宁,尧玘倒是沉稳得多。   台上的戏唱得精彩,台下的人看得过瘾,一个劲地叫好。   戏台上演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记得先皇还在的时候,我也提过,那时先皇还说,在祁国不会发生这种事。   “小心!”耳边突然响起尧玘的声音,然后便是被大力拽了过去。   一个飞镖从我面前飞过,稳稳地钉在柱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个飞镖射了过来,尧玘环着我的腰转了一圈,避了过去。   “没事吧?”见我惊魂未定,尧玘担心的问。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扭头看见戏台上早就没人了,其他人都吓得往外跑。   随即几个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杀过来,手里的刀发着寒光。尧玘将我护在身后,警惕着周围。   “上。”一声令下,所有蒙面人都提刀砍下来。   尧玘抓住我的手,一侧身将攻势躲了过去,然后几脚踢在蒙面人的胸前。   来人见近不了他的身,便开始攻击我,想让其分心。尧玘一直护着我,与他们周旋。   就在这时,莫闻出现了,与蒙面人打起来,然后便是一群官兵冲了上来。   “皇上。”莫闻护在前面,“臣护驾来迟……”   “行了,朕没事。”尧玘的视线一直在蒙面人身上。   蒙面人见形势有变,开始慌了阵脚,转身向从后面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都别放过。”莫闻淡淡开口。   不过片刻,来人全抓住了,被押着跪在地上。   我的心还悬在半空中,一只手紧紧拽住尧玘。他则坐在一旁安抚道:“没事了。”   莫闻走过来,恭敬地喊了声:“皇上。”   尧玘站起来,扫了一眼蒙面人,他们的面巾全被扯了下来。   “把他们带回去吧。”尧玘抬头摆弄着手上的扳指。莫闻吩咐将人押回去。   莫闻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   尧玘过来扶我,我缓了缓神,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刺客?”   他没有回话,便是承认了。   心里一痛:“那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我真是太天真了,尧玘是皇帝,怎么可能会丢下朝政,陪我游山玩水。   当初莫闻说太后问起,他便如实回答,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只是保护我们的安全。”   冷不防抽离自己的手:“不用了,我能走。”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人静静地蹲在房间的角落里。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映在地上,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尧玘的脸。   他叹了口气,将我抱起来。   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我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你担心。”他将我放在榻上,抚摸着我的头发,“相信我,即使千夫所困,也必能保你周全。”   “你说过以后两人坦诚以待的。”   他揽我入怀,深情的说道:“以后绝不瞒你。”造化弄人,这句简单的誓言到最后谁也没有做到。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尧玘很早之前就布下这个局,为了铲除异己,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饵。   翌日莫闻来找尧玘,说的大概就是昨日抓的那些蒙面人。   深深庭院,习习微风,散了一地的枯叶,似在诉说着内心的哀凉。   站在外面,有一丝丝的凉意透过袖口浸入身体。突然门开了,莫闻走出来。   “等等。”他停住脚步,回头看我。   “没事,你走吧。”语气有诸多无奈。   现在尧玘如此信任他,什么事情都愿意交给他去做,万一……莫闻,我太了解他了,戾狠无情,又怎么可能真正为他人效力。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了,最后未必能全身而退。”莫闻淡淡开口。   抬眸之间,只有莫闻离去的背影。   “怎么了?”肩上突然有了温度,尧玘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去吧。”   “尧玘,回去吧。”   他没有说话,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我松开他的手,往外走了几步:“国不可一日无君。”   才回到昭信宫,太后便遣人来请了。前些时候一直称病,未能去德乾宫请安。如若再次推脱,怕是要遭人诟病了。   德乾宫,太后卧在帷帐之后,旁边站着的是皇后。   请完安后,我一直低着头,等着太后发话。周遭静得厉害,仿若无人一般,看来她还是有些手段。   “你过来。”帷帐后的人淡淡开口,却是如同命令般让人肃然。   起身,慢慢靠近帷帐。   “皇后啊。”太后突然喊道,“你先回去吧。”   皇后作了礼,退了出去。但我知道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里面有了动静,太后起身,走出来,扫了我一眼。   “好久不见了。”她说。   身子一震,笑了,看来尧玘早就告诉她了,真是庸人自扰。   “哀家真的想不通,皇帝到底喜欢你什么,居然敢忤逆先皇的旨意?”她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喃喃自语。   “太后早就知道了?”   她来回打量着我,勾勾嘴角:“纵使皇帝不说,哀家还是有办法知道。”   “云宅的刺客也是您的人。”这件事在我心里很久,只是尧玘不愿说,我便不问。   “没错,哀家不能让尧儿因为一个女人丢掉皇位。”她压低了声音。可以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气愤。   我嗤之以鼻:“太后给自己带这么大一顶帽子,不会觉得别扭吗,无非是怕自己在这宫中过得不安稳。”   没有想象中的暴雨,她显得极为平静:“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这毕竟关系到皇帝,你也不想他犯下大错吧。”   我沉默了,她说的也并无道理。   临走的时候,太后叫住我:“尧儿愿意留你在身边,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如若你敢在这后宫掀起风雨,哀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御花园。   灵玉扶着我,一边走一边说道:“娘娘,自从宫外回来,您就一直心神不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回神,问:“对了,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办好了,端王爷说今夜子时在若水亭相见。”灵玉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什么话就说。”   犹豫了半响,灵玉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奴婢认为,端王爷毕竟是朝政之人,娘娘还是……”   “我知道。”只是这件事,只有他才能帮我。   若水湖边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快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我走近都没有察觉到。   “在想什么?”   他回神,望了我一眼,忽而笑道:“想你。”   我顿时语塞,后悔刚才那样问他了。   “如果以后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番话,不假思索地反问:“那你会骗我吗?”   他一愣,有些出乎预料,转而用笑容掩饰了此刻的心情:“说吧,你找我何事?”   我立即严肃起来:“你知道宫外的慧光寺吗?”   他眉头微蹙:“知道,怎么了?”   “那你认识里面的净元师太吗?”对方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却迟疑了,不敢接着问下去。   见我不说话,他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十年前祁国下属各地闹饥荒,先皇接连几日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与群臣商议如何解决饥荒。那时还是容贵人的太后便请求去慧光寺为各地百姓祈福,这一待就是半个月。   尧玘是随着太后一起去的,阿寻当时出宫也正是因为去看尧玘。没想到在出宫的那天遇见了我。   这么说来也解释得通了,之前师太与尧玘那么熟络。不过看样子她好像并不知道尧玘的真实身份。   “慧光寺的人当时知道太后的身份吗?”   端王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太后不允许声张,估计除了宫里的少数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   不允许声张?太后是那样的人?那时候她完全可以趁机收拢人心,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做?   “磕磕磕”响起一阵敲门声,小三子依旧恭敬地立在门外。   “你家主子在哪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直接告诉我,而是用这种方法。   “娘娘,主子这几日不得空,您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奴才。”   “你家主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三子只是回道:“娘娘想多了,主子什么事也没有。娘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奴才告退。”   关上门,打开信,里面只有三个字:灭门案。   关于十年前那件灭门案,只有刑部里面记录着,若想看到,恐怕只有莫闻有这个能力。   第二日,皇后查了一个宫人过来,说是邀我一同去看戏。   灵玉见我犹豫不定,说道:“娘娘若是不想去,奴婢去把那个宫女打发了。”   我扬手阻止。   皇后品行温和,不愿同众多嫔妃争宠,底下的人便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派人过来请我,若是拂了她的面子,以后就更服不了众。 ☆、是非何足扰平生   听鹂馆内很是冷清,来的人屈指可数。看到这幅场景,我心里隐隐难受。   纺儿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想她也是请了其他妃嫔的,肯定是被各种理由搪塞了过来。   “皇后娘娘。”我福身作礼。   她赶紧拉我起来:“别客气,都是自家人。”在抬头的瞬间,我还是从她眼里深处看到了不可置信,甚至是错愕。   “你……”旁边的侍女忙扶住她坐下。   我则坐在她左边,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她。我知道她的视线必定是在我身上的。   “昭仪好像本宫的一位朋友。”戏开场的时候,她说。   “是宓水公主吗?”我转身问道。   她的眼睛放大,有些吃惊:“你知道?”   我垂眉,否认:“之前李公公同皇后娘娘说过一样的话。臣妾很好奇,到底是哪里像。”   她浅笑着:“若是将你们两人放在一起,本宫是分辨不了。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你是云家小姐,本宫还真……”说到这儿,她突然不说了。   “怎么了?”她奇怪的表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没有,只是想起之前先皇还想让云殇当驸马,可是后者死活不同意。现在想来,大概知道些缘由了。”   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停了。纺儿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咳了起来。一行人立马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回了未央宫,请了太医来诊治。   在诊治期间,我将纺儿的贴身宫女秀儿叫到一边,询问她的状况。   原来纺儿不止一次这样了,严重的时候还会昏倒。   询问太医,他叹了口气,颇为无赖:“皇后娘娘这是心中郁结,劳心劳力导致的,往后切莫胡思乱想,理应好好休息。”   “心中郁结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回娘娘,皇后娘娘患的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完便退下了。   回到未央宫,秀儿跪在塌边抹眼泪,纺儿已经睡着了。   未央宫外。   “太医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心病?”我脸色有些难看。   秀儿停止了啜泣,断断续续回道:“到底还是……因为……皇上。”   见我不解的模样,她又补充道:“自从皇上登基之后,整日忙于国事,便很少来未央宫了。娘娘想见皇上,可是不能直接见到,每次都一个人站在殿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明白,她不争不闹是为了尧玘,患得患失亦是因为尧玘。   行在回宫的路上,思绪难平。金阙琼楼,硫瓦朱门,在这无尽繁华中,所求为何。   昭信宫外,月娥见我,立即迎了上来:“娘娘,皇上来了。”   我有些意外,问:“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回娘娘,有一会儿了。”   低头吩咐了几句,举步前去。   尧玘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书,眉头微蹙,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别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今日朝中没什么事吗?”   他看过来,立即舒展了眉头:“没事,处理完了折子便来看看你。”   走近,他坐起来,拉我过去:“太后昨日找你了?”   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想让尧玘为难。   他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了,静静搂着我。   灵玉在外面敲门,端了一碗汤进来。   “尧玘,这是我命人煲的参莲汤,缓解疲劳的。”我端起碗,递过去,“你平日也不注重自己的身体,要不是听李公公说,我都不知道。”   他望着我,眼里满是笑意,咳了一声:“夫人说的是。”   灵玉听着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听说地方有人滋事,煽动百姓减免赋税。”我装作无意提出。   尧玘点头:“我已经命莫闻去调查了。”   “你好像很信任他。不仅封他为大将军,掌管兵权,还让他进了大理寺。”   说完发现尧玘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不喜欢他?”   我被盯得心里发毛,急忙否认:“当然不是,只是功高盖主……”没有再说下去。   他低头笑了笑,转移话题:“过几日各国使臣便要到京了,纺儿身子不大好,宫中宴会一事,麻烦你了。”   “好。”脑海中浮现纺儿的样子,转而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见过她了?”   对方不说话,但态度表明了一切。   “你怎么不去看看她?”我望向别处,不想让他瞧见我的表情。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让我与之对视:“我不想伤害她。”   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尧玘和纺儿从小一起长大,纺儿如今这样,他一定是不愿见到的。   “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在外人看来……”我还想说什么,尧玘已靠着闭上了眼睛。   他眉宇间尽是疲态,想这几天也是为国事操劳不已。忍不住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头,却被紧紧握住:“晚些时候我去未央宫。”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沉郁得化不开,如同我的心情一样。几颗孤独的星星挂在天空,发着明亮的光,慢慢地,其中一颗转为黯淡。   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我心中欣喜,回头却发现安莲站在我身后。   “你以为是谁?”她抬头望天,“今晚皇上在未央宫?”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应该是吧。”   她回头看我,杏眼里闪着一种我不懂的东西,然后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初我和他分开,我便像你如今这样。我是不知道你同皇上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你眼里,可以知道你是非常爱他的。可是为什么你会让皇上去未央宫?”   “他是皇帝,皇后是他的妻子。”   安莲叹了口气:“我懂,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明白她的担心。   “若是他心中有你,那便是渗进了血液里。”   安莲自嘲:“倒是我狭隘了。”   “皇后她……真的很好。”除了这句话,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乐舞坊内,一群身姿曼妙的女子伴着乐曲翩然起舞,一颦一笑尽显其娇柔。尤其是中间那个领舞,流仙广袖,婀娜妩媚。   一曲下来,旁边太乐令低眉顺耳道:“娘娘,可还行?”   我没有说话,朝舞女鼓起了掌。   众人立即长舒一口气,心里忍不住的欣喜。   “本宫觉得满意,可不代表各国使臣满意。宴会当天,你们代表的是祁国,还是得勤加练习,万不可懈怠。”   舞女们刚松了的弦立马又紧绷起来,纷纷应道:“奴婢知道。”   我唤太乐令过来:“有什么问题,在第一时间告诉本宫。”语罢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出了乐舞坊。   来到御膳房,内务府总管早就领着一帮人等在外面,一见到我,立马将我迎了进去,让下人看茶。   在喝茶的间隙,总管呈上宴会所用食材,以及菜品。   仔细翻看了一下,没有多大问题,便放置一边。   总管好奇我的表情,可是又不敢直视,只得时不时用余光瞟我。这一幕恰好落在我眼里。   “史总管。”一听到我叫他,史总管立即上前来,弓着身子听接下来的话,“你呈上来的菜品,本宫看了,但是……”   “娘娘请说。”   我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回头道:“本宫且问你,御膳是如何做的?”   史总管疑惑地挠了挠头:“娘娘这是何意?”   “御膳自是瞧着皇上的喜好做的。这各国使臣身处地域不一,口味自然不同,若是有的人想发难,你觉得皇上能趋于上风吗?”   他恍然大悟:“那娘娘的意思……”   我转身示意灵玉,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史总管。   史总管小心接过,不经意看了一眼纸上的字。   “这是各国的饮食习惯,如江尺国,他们普遍食的是面食,吃不惯大米。还有他们偏好辛辣,过于清淡不行。”再看他,眼里满是激赏之色。   “这些你在吩咐御膳房做菜的时候,就应该提前打听。”   史总管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老奴疏忽了。”   我揉揉额头,回忆了一下刚才说的,又补充:“还有呈膳的时候,本宫觉得可以按各国礼节,一来以示祁国的尊敬,二来让他们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也自在随性些。”说完这话的时候,史总管已经表情诧异的看着我了。   “怎么?本宫脸上有东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史总管慌忙低下头:“娘娘恕罪。”   我扬手坐下:“不在乎这些虚礼。倒是本宫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奴才记住了。”史总管恭敬地回答,而后又以一副笑脸道,“皇上有娘娘如此心思缜密的人在身边,是大福啊!”   我暗自忖度着此话的含义,这是夸我还是为皇上担忧?   路过绿枳阁的时候,想着去看看安莲便进去了。   安莲瞧见我甚是意外:“怎么不早叫人通报。”她嗔怪着。   随着她进屋,笑道:“恰好路过,过来看看。”   一进屋便瞧见桌上放着两杯茶,好奇地问道:“有客人吗?”   安莲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点点头:“方才杨婕妤来看我,聊了几句,刚走。”   我没有追问,在来的路上正好遇见杨婕妤,她和刘婉仪在一起。   她急忙命人把茶撤了,重新沏了两杯。 ☆、是非何足扰平生   端起茶杯,揭开杯盖,腾腾而上的热气立即扑面而来,湿润氤氲。   “宴会的事情怎么样了?”安莲笑着问道。   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本来想着过来帮帮你,可是不巧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没事的,反正也没什么。”曼青进来,附在安莲的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让我捉摸不透。   我起身告别:“既然你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安莲还想挽留一下,被我拒绝了。   夜深了,昭信宫中灯火通明,这一室的光亮填满了整间屋子,纵使这样,殿里依旧冷清得厉害。   灵玉进来,我吩咐道:“熄灯吧。”   她不解:“那皇上……”   “若是皇上来了,你就告诉他,我睡下了。”灵玉刚想说话,我便扬手让她下去。   瞬间殿里暗下来,站在窗边,毫无睡意。就在这时,殿外有了动静,耳边传来李公公的声音,然后便是灵玉的声音。   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我该如何做?”   没多久外面安静了下来,灵玉站在门外,低声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没睡,只是有几句话想说。”   没有回答,她继续道:“本来下人是不该过问主子的事的,但是皇上对娘娘的情意,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您接连几日避着皇上,再好的性子也被磨平了。”   我在里面听着,也不做声。   “娘娘,奴婢多嘴了,告退。”   我仰头望天,那黑色仿佛要把我吞噬,挣扎着,却找不到尽头。   后来的几天,因为宴会一事,我无暇估计其他,不用胡思乱想,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   纺儿的气色好了不少,偶尔还会过来帮我。我抽空也会去看看她,时而往来,关系便好了不少。   是日,未央宫。   “皇后娘娘身子好些了吗?”望着上面坐着的纺儿,今日面色红润了很多。   笑容立即爬上了她的脸颊:“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也笑道:“那就好,不过还是得按时喝药。”语罢,秀儿就端着药进来了。   纺儿没皱一个眉头,一口气喝完了。我忙递给她一个蜜饯,无奈道:“不苦吗,喝得这么急。”   秀儿在一旁搭腔:“怎么会苦呢,娘娘现在吃什么都是甜的。”然后掩面偷笑。   纺儿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团红晕,杏眼瞪着秀儿,佯装愠怒:“你胡说什么,让人看了笑话。”   秀儿无辜地吐吐舌头:“本来就是。”遂退下了。   纺儿尴尬地笑了笑:“别听她胡说。”她脸上幸福的表情渐渐溢了出来。   本来也没太在意,便寻了个话题聊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宫女进来通告,说是端王来了。纺儿立即命人请他进来。   有些疑惑端王来的目的,趁机问纺儿:“皇后同端王关系很好吗?”   她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时常会来瞧瞧我。”   话音刚落,端王就迈着步子进来了,看见我也在,明显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只是稍纵即逝,回到平时的样子。   纺儿热切地招呼他坐下,吩咐人看茶。   “这是云昭仪。”纺儿急忙介绍我。端王只是微微颌首:“见过一次。”   纺儿喜出望外:“你们见过啊,真是太好了。”转而问端王,“那你看云昭仪像宓水吗?”未等后者回答,又喃喃说道,“之前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宓水呢。”   端王一惊,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我倒觉得两人有些差别。再说了,宓水怎么会在这儿。”   纺儿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但是总忍不住想。”脸上出现了难过的表情,“也不晓得宓水现在过得如何,她会不会想我们。”   端王轻咳一声:“皇后!”纺儿瞬间回过神,略带歉意的看着我:“不好意思。”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我想她应该会想你们的。”纺儿也点头。反观端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从他们对话中得知,端王每次进宫都会来看看纺儿,一来,担心她的身体,二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后来纺儿乏了,我便同端王出了未央宫。   “我记得纺儿之前身子没这么差。”看着她如今这样,多少有些心疼。   端王轻哼一声:“要看在谁身边。”   我转身拦住去路:“尧玘也不想的,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端王瞟了我一眼,直接越过。   追上去再次拦住他:“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挑眉,扯了扯嘴角,“纺儿为他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到头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跟我说是误会。”   心里一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想提起此事。   再三追问,我才知道。当初纺儿和尧玘成亲,宾客散尽之时,一群刺客趁机想行刺,那时尧玘有些醉意,自然反应不过来,纺儿便及时为他挡了致命的一剑,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还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先皇当时考虑到事态的严重性,并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反而让在场的所有人噤口。   后来经过查证,才知道是太子派人刺杀尧玘,应该是早有准备。不过太子如今已被逐出皇城,永世不得踏进半步。此事也无人再追究了。   一席话下来,我的手心沁出了汗,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时尧玘说他不想伤害纺儿,又有多少处于愧疚。只怪当时的我不懂。   送走端王,路过花圃时,看见里面的花开得正盛,不禁有些感慨。   “娘娘。”灵玉在一旁提醒。   转身着,正瞧见万俟雪搀着太后走过来。显然太后没注意到我,反而是万俟雪说了一声:“这不是新封的昭仪娘娘吗,正巧。”   太后的目光瞬间落在我身上。后面跟着的是秋夕,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好像不认识我。   “见过太后娘娘。”   她瞥了我一眼:“起吧,既然遇见了便一起走吧。”   “太后姑母!”万俟雪一脸不解地看着太后,见后者心意已决,便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关我何事,只装作没看见,小心地随着。   万俟雪抽回搀着太后的手,在一边噘着嘴。太后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听说这几日,皇上都歇在未央宫。”太后眼里带着一丝激赏,“你倒是明白。”   我没有说话,静静跟着。   “哼,狐媚子有何本事。”万俟雪嗤之以鼻,却被太后剜了一眼,委屈的闭上嘴。   “皇后总归是皇上的发妻,你也是聪明人,深谙后宫之道。若是想在后宫生存,独宠可不是好对策。再说了,都说这世上帝王最是无情,一旦失去圣宠,便是同打入冷宫无异。”太后伸手摘下面前长在花圃外的一朵花。   “就像这样,在外面的还是要除去最好。”她脸带笑意,可是眼里冷得厉害,锐利如剑般将我刺穿。   我心里一震,吃惊地看着她。她很满意我的样子,随手丢了手上的花。走过的人一脚踩在它上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万俟雪笑了,凑近我:“昭仪娘娘,你可得小心了。哈哈哈……”转而大笑着离开。   我痛苦地捂住胸口,灵玉忙扶住:“娘娘。”语气里满是担心。   “我没事。”这几天心经常如绞缠般疼痛,而且越来越频繁。   灵玉担心我,立即跑去请了太医过来。   卧在榻上,太医诊完脉,双手抱拳鞠了一躬:“娘娘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轻微的心绞痛。”   “心绞痛?这是什么原因?”   “娘娘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而且这几日忙于宴会的事情,操劳过度,才会引发此状。只要好好休息,放松心情,自然就好了。”   灵玉吩咐下人送走了太医,关心地问道:“娘娘,您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宴会的事,您也确实忙坏了。再说明天各国使臣便要进京,应该都车不多了。”   我摇摇头:“那也得把宴会之事过了再说。”挣扎着起身,被灵玉一把按住:“娘娘,您这身子要不要了。奴婢去禀告皇上。”说完正要出去,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不许去。”一声喝下,她没了动作,诧异地将我望着。   晚些时候,我还要去乐府查看乐器。出门正好撞见纺儿朝昭信宫走来。   她说想来帮我,推辞不了便也让她跟着了。   走在路上,我几次用余光瞟她,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到乐府门口,一群人把我们迎了进去。   明日便是宴会,我不能出任何差错,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又免不了起一层波澜。   “娘娘,明晚所用的乐器全在这儿了。”乐器被摆放在一个房间里,进去看到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所有的乐器有条不紊地陈列在我面前,也不知用了多久,它们浑身散发着古香,从边上摩擦的痕迹看得出有很些年了。   “这些乐器都检查过了吗?”   “回娘娘,这些乐器每个月都会检查一次,没有问题。”我点点头,甚是满意。就在我四处巡视的时候,身后冷不防听见一个声音。   那声音唤了一句:“宓水。” ☆、悠悠青堤彼岸花   我怔在原处,有片刻的犹豫。说话的人正是纺儿。   难道她知道了?还是派人去调查过?不,不对,这明显是试探的语气。   最终还是没回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我继续查看着乐器。   或许是疑问得到了解释,背后传来一阵渐远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侧头瞟了一下,发现纺儿在房间的另一边帮忙,暗自舒了一口气。   纺儿,不是我不肯认,实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娘娘,请到这边。”   拉回思绪,提步向前。   这时,一个乐舞坊的宫人匆匆跑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娘娘,出事了。”   我一惊,双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手中的笛子摔在地上,清脆不已。   随着笛子落下,在场的人皆好奇的看过来。之后他们疑惑的表情便被我狠狠甩在身后。   乐舞坊。太乐令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不远处坐着的舞女。   舞女脸色也不太好看,中间那个领舞的女子更是苍白一片。屋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太乐令老远就看见我来了,慌慌张张迎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方才那个宫女禀告,说是领舞的不能跳了。我立即赶了过来。   听出我语气的怒气,太乐令一个哆嗦,声音有些颤抖:“刚才练舞的时候,不知道谁在南雪的鞋子里放了东西,刚开始只是有点痒,到后来就溃烂了。”   话语间,我一只脚已经迈进屋子,抬头就瞧见她们齐刷刷的跪下来,要我治罪。   虽然恼怒,但想到是某些人的阴谋,她们也是受害者,气也消了不少,遂让她们起身。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的将南雪扶起来,坐在一旁。   我早该料到的,本以为乐器没事便能放心,没想到……   低头看了看南雪的脚,她怕我受惊,一直穿着袜子。可即使隔着袜子,血水还在往外流,不一会儿,袜子已经被浸湿了。   有这么严重了,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叫太医了吗?”如果再不处理,这脚怕是不能要了。   太乐令急忙点头:“依娘娘的吩咐,说是您病了,请太医过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再看向南雪,她稚嫩的脸上惨白,嘴唇紧抿,额间已经冒出颗颗细汗。   看得出来,她很痛苦,但一直在忍着,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透露着她的坚强。   我看在眼里,暗自记住了这个倔强的女子。   “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忍不住安慰道。   她抬头看我,眼神从最初的害怕转为信任。或许从她眼里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所以后来才会把她留在身边。   灵玉领着太医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娘娘,太医来了。”   我赶紧让开一条路,指了指南雪:“请太医瞧瞧。”   来的太医是位老者,微微驼背,先是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却没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现在人命关天,还不快点。”看见他一副不急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脑门。   太医拱了拱手:“娘娘息怒,恕微臣不能从命。”   “什么?”我向前一步,猛地攥起他的衣领,质问道。   “回娘娘,这是宫中的规矩,凡妃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皆以症取药。”   “你……”什么狗屁规矩,难道比人命重要?   纺儿也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瞧见我一手拽着太医的衣领,愤愤不平的样子。   “妹妹,且慢。”她倚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出声阻止。   在场的人见皇后来了,急忙出来跪下迎接,太乐令没想到此事将皇后都引来了,吓得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着她:“皇后怎么来了。”话语中不止抱怨,更多的是担心。   她笑着拍拍我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又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你下去吧!”   跪着的人像是得到了赦免,感恩戴德的叩谢之后退下了。   我不解地看着纺儿,只听见她说:“你们别担心,本宫的叔父是太医院的太医,曼青已经去请了。”   听到这里,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握着纺儿的手用了用力。   她回过头,也回握我的手:“你啊,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的,不用自己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自然脑子乱了。”   纺儿嘴角上扬,无奈地摇摇头。   后来她的叔父来了,二话不说便开始查看伤情,然后清洗包扎。   不过在看到南雪的脚时,他先是震惊,然后皱眉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是过于严重,不过最后上了药,看来没有多大问题。   “怎么样?”纺儿把他拉到一旁询问,正巧传到我耳朵里。   他又是一声叹息。我有些疑惑,走过去谢过他,然后追问缘由。   所有人都以为南雪只是药物所致,没想到她居然中的是毒。   “这位姑娘中的是一种名为骨分离的□□,一旦用于活人,开始只是瘙痒难忍,然后生肉腐烂,最后腐蚀骨头。”   “什么!”纺儿吓得惊叫道,“是谁如此恶毒?”   我垂下头,脑海中快速回旋着后宫所有可能这样做的妃嫔。   “这种毒宫中是禁用的,一般只有宫外那些江湖术士才有。”   我转过头去,望着南雪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那她的脚……”还没说完,他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恐怕以后是不能跳舞了,虽然发现及时,但错过了最佳救助时机,已经伤到了骨头。”语气里尽是惋惜。   不能跳舞!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我胸口。   纺儿出去送他,回来的时候见我神色压抑,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   “昭仪娘娘。”南雪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奴婢还能跳的。”   众人立即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期许。她们也希望在宴会上跳完这支舞。   我望了她一眼,平稳气息,笑道:“这件事你先别管了,好好休息。本宫自有主张。”   南雪有些灰心丧气地垂下头。   出了乐舞坊,纺儿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方才太乐令告诉我,这支舞本就复杂难练,纵使是资质最高的南雪也是学了许久才熟悉掌握。现在时间紧迫,要再找其他的领舞怕是不行了。”   听完这番叙述,纺儿皱了皱眉:“那怎么办啊?”   我摇头,实在不知道如何解决。   她灵光一现:“要不直接禀告皇上吧,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灵玉随之附和:“对啊,娘娘,皇上这么宠您,这件事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扬手打断,态度十分明确,绝对不会惊动尧玘,她们只好作罢。   幽幽青烟,淡淡墨语,萦绕在屋子四周。   我折好信,放入信封,招呼灵玉进来,让她务必将此信交给云殇手中。   灵玉答应着,急忙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正巧安莲进来,二话不说径直走过来。   “一听说出事,我就过来了……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我让她坐下,倒了杯茶给她:“放心吧,没事了。”   安莲将信将疑:“你别骗我,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拉过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回道:“你就放宽心吧,有什么能难到我。”   “说的也是。”美目一转,压低了声音问,“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看她的样子,好像知道什么,便摇头:“不知道。”   她环视一眼周围,确认安全了,才小声在我耳边说道:“前些时候我在后花园瞧见雪婕妤和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在密谋什么,还塞给她一个东西。现在想来太可疑了。”   万俟雪!我和她有什么仇,至于她这样做?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我点点头,心里想:万俟雪,我不来犯你,你反倒来犯我了。   宴会当天,各国使者携礼入宫,一对对人马络绎不绝,尧玘则在宫内迎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也不知是真的开心还是皮笑肉不笑。   宴会每三年举行一次,为的是缔结各属国之好。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关于各国政事的处理。   先皇在世的时候,除了西北边境□□,各国间都是和平共处,而且所属小国每年都会进贡许多粮食布匹等等。   到尧玘登基,他便下令减少进贡,一时间得到了各国君主的拥护,新帝体恤百姓在民间传成了一段佳话。   晚上宴会开始,所有宾客均以入座。   尧玘坐在最上面,俯视一切。太后坐在他的右边,嘴角带笑。最左边坐的是皇后,大方得体。   我则坐在皇后的下面。本来这种日子后宫嫔妃是不应该出现的,不过是我主持着整场宴会的无奈之举。   下面的使者身着自己国家的服饰,皆起身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感谢新帝。   “众卿家平身,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尧玘举杯,一口饮尽,“随意。”   我环顾一周,很是满意。抬头间,尧玘一脸赞赏的对我点点头。   视线往外一挪,太后也是赞叹有加。   不光是表演的曲目,还有宴会大堂的装点,都是经过精心思考的。   朝着乐师微微点头,他们便领悟,开始奏乐。   音乐声起,立即吸引了众人,都侧耳倾听,不时的点头以感叹曲子的风雅。   一曲下来,众人皆是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曲的美妙绝伦。   这时一位使臣站起来说道:“此曲像是在描述一个场景,开始如细水长流般娓娓道来,然后慢慢转变,变成了慷慨激昂,大有长空破月之气概,亦留绵绵细雨之触柔。好,好,好!”    ☆、悠悠青堤彼岸花   那人连叫了三声好,惹得底下的人也是钦佩不已。   我打量着那人的服饰,好像没有见过,属国还有这种服饰?   再抬眼,只觉得十分熟悉,突然双眼一瞪——云殇!   他戴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帽子,都快遮掉了大半张脸,还有脸上的大胡子是怎么回事?若不细看,哪里认识他就是云殇,堂堂京城首富的公子。   他眼神撞过来,恰好瞧见我一脸震惊的模样,急忙坐下去。   我嘴角抽搐,扶额叹息。反观尧玘,他好像早就看出来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个曲子,朕也没听过,确实是遗憾了。”尧玘惋惜道。   我起身,用眼刀不知砍了云殇多少下,然后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臣妾特地命宫中乐师谱的曲子,名为《战》,如那个大人所说……”说到这儿,不忘对云殇报以微笑,“描述的是各国百姓安居乐业,和平往来的情景,开始娓娓道来,最后的时候情感到达极限,便是激昂奋进。臣妾想,这也是诸位使臣大人心之所向吧?”   众人见正是表明态度的时机,便异口同声的说道:“皇上英明!”   “不过……”唯有一个声音提出了质疑,“既是想要和睦,为何取名为《战》?”   不是云殇还有谁?   他一脸笑意,看好戏般望着我。   我淡定从容的回道:“这个曲名来源于先皇的一幅画,先皇题字为《战》,画中绘的是皇上带领祁兵出城时的场景。臣妾以为这个曲子取名为《战》是再好不过了。”话音刚落,下面的使臣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当年战争,尧玘少年带兵,远离京城,到各国支援,共击外敌。这份气魄,不是谁都有的。   这样说,无非是提醒使臣,新帝待他们已是恩重如山,切莫要求过多,或是趋于人下,心有不甘。   “皇上英明。”有再多的话也化为这句,表明众人的立场。   尧玘端坐在龙椅之上,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然后扫了我一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心里一颤,他不会又怪我自作主张吧,可是他让我主持宴会的。   另一边云殇有些气馁,本以为可以趁此机会让我出洋相。不料我把先皇都搬了出来,他若是再揪住不放,倒有点不识趣了,反落得个对先皇不敬的罪名。   毕竟宫外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又怎会不顾场合难为我呢。   此时幽幽传来一阵琴声,是从帷幔后发出来的。   而后音止,后面的人缓缓起身:“既然诸位远道而来,请陛下允许臣妾抚琴一曲,为各位使臣大人接风。”   尧玘微微颌首,手指划过脸颊,准备细听。   只听帷幔之后响起悦耳的琴音,悠扬婉转,大有身处世外之感。   众人的心思扑在琴声中,再转过身来,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舞姬。   她们随着音乐翩然起舞,柔软的细腰,纤纤玉手,每一个动作都极具张力,把这支舞内含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冷不防弹琴的人手一抖,瞬间恢复原样。在场的人也没有多加注意,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舞蹈。   瞟了一眼弹琴之人,嘴角上扬,我想,她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至极。   宴会让各国使臣很是满意,皆是忍不住称赞。   皇上也对我投以肯定的目光,没让皇家失了颜面。只是太后的脸色有些耐人寻味,大抵是心疼自家人。   这可多亏了云殇。南雪受伤,根本无法跳舞。本来我还在担心接下来怎么办,正好灵玉打听到万俟雪近日里一直待在宫中练琴,准备届时在宴会上一展风采。   知道她所奏曲目后,便心生一计。既不能让她知难而退,何不推波助澜一番。   于是派灵玉给云殇送信,依他在宫外的实力和见闻,要找到一些善舞的歌姬不难。   宫外舞姬同宫内自是不同,要求并没有那么苛刻,舞种繁多。   再加之,万俟雪挑的曲子很普通,她们不知跳了多少次。   就算皇上知道,怪罪下来,那些个舞姬只是陪衬,曲子是万俟雪硬要加的,怎么也怪不到我身上。   临走时纺儿也是夸奖一番。虽然在宴会上抢了风头并非本意,但一想到万俟雪气急败坏的样子,顿时觉得值了。   云殇以为我与后宫有间隙,还让我好好教训她们。我乐了,也不解释。   他的嘴可真是毒的,帮我细数了后宫妃嫔的各种罪状,婉言叹息,这便是他不愿涉入政事的缘由,与朝廷之争相比,后宫之斗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感激他,也不忘调侃,云修一定会给他指配一门好婚事的。   云殇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回到昭信宫,天已经黑了,笼罩着整个宫殿,唯有几星灯光还在闪烁。   灵玉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嗫嚅道:“皇上……”   手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刹时灵玉气愤万分:“奴婢听说皇上刚刚去了雪婕妤那儿,可是半点不给您面子。”   我轻哼:“面子是何物,可赏可罚?”见她不语,又道,“他是皇上,想去便去吧,我如何干涉得了。”   “娘娘,现在可不是怄气的时候了,万一明日封她个什么,岂不是又要神气……”   “你理她作甚,以后见了该见礼的还是一样不能少。”   灵玉还想劝我,却是憋了回去,伺候我睡下,熄灯离去。   听到这个消息,说不生气是假的。尧玘明知道她与我作对,还跑去找她,是存心还是无意?   算了算了,不想了。接连几天劳碌,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德乾宫给太后请安,又是一番说道。   翌日起了个大早,到德乾宫时,只有纺儿端坐在那里。太后还没起。   见我来了,她笑着拉我坐下,询问昨夜休息得如何。   还没说几句话,安莲迈步进来,跟我们打招呼。前日尧玘翻了她的牌,去了绿枳阁,然后封了个安妃。   原本照安莲的家世,总不至于做一个小小的才人,若不是那时安严一些言语惹恼尧玘,她早该封妃位的。   紧接着杨婕妤和刘婉仪来了,她们真是到哪儿都是一起。   人一多,热闹了不少,话匣子也打开了。   首先讨论的便是昨夜的宴席,免不了又是一番阿谀。慢慢的,话题就转到了还未来的雪婕妤身上。   “唉,还别说,她是太后的亲侄女,皇上怎么就封了个婕妤啊。”杨婕妤开口。   这边刘婉仪立即接话:“那还用说,自然是不讨皇上欢心呗!”   “可是昨日皇上去了雪婕妤那儿呢,哦,不对,说不定很快就要封为贵嫔了,呵呵。”   刘婉仪掩面偷笑:“你是没瞧见她在宴会上的媚样,可勾魂了。”   杨婕妤一脸鄙夷:“那还是不要见了。”   我们被两人的一唱一和逗笑了,面面相觑,心似明镜。   就在这时,万俟雪踱着步子进来了,傲慢的看了我们一眼,径直坐了下来。   底下的人奉上茶,她才沾嘴,马上生气的摔了杯子,热腾腾的水泼在了杨婕妤和刘婉仪身上。   杨婕妤和刘婉仪惊叫着站起来,急忙擦拭着衣物,一脸气愤的瞪她。   万俟雪也是惊呼,好像是不经意间洒在了她们身上:“真是对不起啊,可谁叫你们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没掉舌头算是好的了。”   杨婕妤和刘婉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脸委屈的坐了下来。   万俟雪睇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转眼间已经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苦笑,这与我何干?   一个太监尖声传来:“太后驾到。”   众人皆起身恭迎,太后入座,我们也跟着入座。   真是来得好是时候。   太后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你们都挺早的。”   万俟雪甜甜回道:“姑母,这是自然的。”与之前判若两人,我都怀疑刚才咄咄逼人的不是她。变脸真是快。   纺儿瞧太后的脸色不太好,担忧道:“母后,昨日没休息好吗?”   “唉,老毛病了。”太后叹息。   万俟雪立马接话:“姑母,要不以后每天晚上雪儿给您沏杯宁神茶吧,皇上试过也说好呢!”   太后笑着点点头,目光赞赏:“如此倒不妨。”   万俟雪喜笑颜开,冷不丁瞥了一眼我们。   我觉得好笑,勾勾嘴角,不料接下来太后就点我的名了。   “云昭仪这几日辛苦了,哀家准备了一份礼物。”扬了扬手,下面的人立即呈上一个锦盒。打开是一支翡翠如意。   “这个是哀家赐给你的。”   万俟雪脸上挂不住了,吃惊地看着太后,不敢相信:“姑母……”   太后没理她,依旧嘴角含笑地望着我。   我久久不能言语,若是奖赏,这未免也大了些。太后到底想干什么,我于她,即使非友,但也不至于到敌的地步吧。   想这翡翠如意可是先帝赐给太后的,宫中总共只有三支。   太后一支,先皇后一支,还有一支在皇上那儿。    ☆、悠悠青堤彼岸花   太后这是明着给奖赏,实际上是在给我出难题。   这一支再怎么也该赐给皇后,纺儿毕竟是一宫之主,哪里轮得到我。   可若是不接,便是对太后不敬,她随随便便就能治我罪;若是接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再看纺儿,她的脸色铁青,却是忍着气往肚里咽。   我起身,恭敬的回道:“太后过奖了,臣妾真担不起如此大的奖赏。若是论头功,这翡翠如意也应赐给雪婕妤才是,她可是为了昨日的宴会劳心劳力。”   万俟雪难得意见一致,得意的扫了我一眼:“知道就好。”   太后瞪了她一下,喝到:“够了。”吓得前者闷头不语,十分委屈的模样,有几分让人怜爱。   转而又道:“雪儿哪里有资格,她只是个从三品婕妤。”   “太后别忘了,臣妾只是个从二品昭仪,也高不了多少。不过臣妾倒是还有个人选。”顿了顿,看向纺儿,“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功劳自不是在臣妾之下,而且昨日的宴会也是得娘娘的倚罩得以顺利。”   安莲适时开口:“云昭仪这话说得不对,太后娘娘如此,自是心里有分寸,往日赐给皇后娘娘的东西,肯定比翡翠如意珍贵多了。”   “安妃娘娘说的是,不过这件事还是让太后娘娘定夺吧。”   太后脸上不动声色,紧握的双拳已经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罢了,你若是不想要,直说便是,哀家再赏你其他东西。”   我恭敬地垂下头,安莲朱唇微启,正欲开口,被我轻轻扯了扯衣袖,咽了回去。   气氛瞬间凝结,太后垮着脸,也没什么心思招呼在座,扬手让我们散了。   出门的时候,安莲不解方才之举,明明可以趁机帮帮皇后。   后宫嫔妃大多瞧不起纺儿,皆是太后对她的态度。那翡翠如意本就是皇后所有,只当是物归原主,还能正一正后宫的邪逆之风。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担心纺儿无意同后宫女眷争宠,得了翡翠如意,不知招来多少祸事,与其这样,不如安心的呆在未央宫。   虽然太后只是借此机会试探我,但是免不了纺儿因此对我生了间隙。她总归是想我成为众矢之的,在这宫中举步维艰。   真是不明白,我的存在对她是多大的威胁。之前千方百计送我进宫,如今处心积虑逼我离开,她当真以为自己能操控一切。   “皇后娘娘,安姐姐,云姐姐,妹妹就先告退了。”杨婕妤和刘婉仪一前一后走了。   纺儿表情不太自然,说自己身子乏了,回去休息了。   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有了隔阂。安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回去以后无事,抽空去了乐舞坊看看南雪。   她脚上缠着绷带,颇为痛苦地坐在床上,看见我来,挣扎起身。   我忙拉住她,免了礼节,询问其伤势如何。   “奴婢这伤,就算好了,以后怕是不能再跳舞了。”南雪轻轻叹息。   “以后你就去昭信宫当差吧!”想了许久,原本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此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南雪杏眼睁大,不可置信:“娘娘……”   这时灵玉走进来,说太乐令在外面求见。   我点头,让她把人领来。正巧南雪这事还需告知他一声。   “娘娘,这真不是奴才能做得了主的,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   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出去,只听见瓷器破碎的声音。   太乐令吓得立即跪下,连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灵玉瞧我也不是真的想治他的罪,眼神示意其退下。   “娘娘……”她出声。   “回宫。”   我好歹也是个昭仪,连要个宫人都不行,除了太后,还有谁能让太乐令这样。   想到这儿,也不恼了,总不至于给她看了笑话。   令人惊奇的是,云殇今日来了。   我见他,并没有表现得多开心,反而是淡然。   “你今日若是找我叙旧的,倒是可以喝上几杯,要是其他……哼,请回吧。”   云殇哭笑不得:“我想着好些日子没来看你,这才刚来,未曾料到你就忙着下逐客令,是当真见不得我啊。”   “可你今日是来瞧我的,还是来当说客的?”我一句话道明他的来意。   既然如此,不用拐弯抹角。   “那你就不准备听听?”他问。   我摇头,并没有多大兴趣听他在那儿胡诌。   见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急了:“你说说你,何苦弄得两人都不开心。”   我无辜地摊手,不明就里。   “得了得了,你也别给我装,这事若是不解决了,我是绝对不会走的。”语罢做出一副主人家的模样,环视周遭,似乎在适应自己的新房子。   就没见过如此无赖的。   “你何不去同他说说,明明是他不愿意理我,现在说来反倒是我不通情达理了。”   听我说话,他立马竖起耳朵凑了过来,害怕漏了一个字。   云殇同尧玘的关系十分要好,这次来,恐怕也是铁了心要对我说教一番。   “不是我说,你也太大方了,哪有人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的道理。”他开始喋喋不休。   我顺手打住:“夫君?要说夫君,那也是皇后的夫君。再说皇后那边,尧玘本就应该多去瞧瞧,她的病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云殇一脸诧异:“你知道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纺儿的身子不好。   “论情义,我哪点比得上她。”我叹息。   云殇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看着我。   他明白了,就不会来劝我。   招呼着灵玉送客,云殇突然冷笑:“你真自私。”   心里一颤,不是滋味。   “你为何不想着他对你的情义,救你,宠你,即使做了荒唐事,选择相信你,原谅你。你要心里有他,就去御书房偏厅看看。”   那时我脑海中只有最后一句话,以至于忽略了前一句,那句“荒唐事”指的是什么,也是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不过,尧玘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御书房内,空无一人。   守卫说尧玘晚些时候会过来,我便在这儿等他。   说真的,这么久以来,我还见过他批阅奏折的样子,是不是和先皇一样呢,批好的奏折会丢得满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百无聊赖的来回踱着步子,云殇的话萦绕在耳边。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偏厅,整齐的摆设,简单庄重,丝丝透露着皇家的威严。   然而我的目光却停在了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   画中是一位女子,明眸皓齿,樱桃小口,白皙肌肤,姣好的容颜。那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睁大,就这样望着,剪出一池秋水,仿佛把人吸入画中。   她,太熟悉了,这张脸……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这样把我望着,那时候我还在想,这是哪家的千金,生得这般有灵气。”尧玘慢慢走近,与我并肩看着那幅画。   他何时来的,我竟看得如此入神,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云殇……”   记得云殇说过,他不是第一次见我。原来是这层意思。   “现在知道也不晚。”尧玘笑道,过来牵我的手,“前些日子我想了许久,因为纺儿跟你置气,显得自己小气了。而且我本就对她有所亏欠。”   我质问:“可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他颇为无奈,半开玩笑地说:“敢情你在吃醋!”   被他猜中心思,我恼了,不想理他,转身离开。   “等等……”他急忙拉住我,我脚下不稳,重重撞在他的胸口,只听见他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着急地抬头看他,闯入眼帘的是其似笑非笑的眼睛,“你骗我?”   猛地推开,他踉跄退了一步。   “晚些时候我过来看你。”他刚说完,我应后,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真是丢死人了。我边走边抱怨,可是嘴角溢出丝丝甜意。   之前一直怀疑我在尧玘心中的份量,如今于我来说,应该是满意的答案。   不过他没来,而是去了万俟雪那儿。   心里不平是真的,也不是气恼,这毕竟是太后的人,尧玘怎么会违逆太后的话呢。   今日听到那番话,我心足矣,何须再同别人计较,惹自己难受。   倒是灵玉开心了许久,结果失望了许久。   烦心事没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薛玉的那一句话,关于溧府灭门的真相。   “你把这封信交给莫将军,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我写好信,把事情交待好,让灵玉明日早朝送出去。   莫闻如果知道当年的凶手还活着,他会怎么样呢?我无法想象,可是他经受的打击绝对不比我少。   信上我只是大概提及当年的事,想了解事情的始末,在没有找到罪魁祸首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把莫闻拉下水的。   他今非昔比,一旦被别人抓住把柄,一定一辈子被牵制,如果尧玘知道,他又会怎么做?又会如何看我?   所以这封信不能落在他人之手,灵玉是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她,才能使我放宽心。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一条幽静的小路蜿蜒深入竹园,石子上布满了青苔,看得出有很久的历史了。   这是皇宫一处,常年地面积水,潮湿阴凉,也正好给了那些竹子生存的优境。   当年太上皇命人修建了竹园,后来便成了皇室品茗闲聊的避暑福地。   当然我没有那个闲心来这儿,此次是受纺儿的邀请。   不过到的时候,对万俟雪的出现还是格外震惊,但想到太后,也就明了了。   后宫有些地位的妃嫔自然来了,表面上和和气气地端着。   纺儿把大家凑到一起,大概是希望后宫诸事安宁,众人和睦。   瞧着她们神色各异,说不定在心里捣鼓了半天其他事,根本听不进纺儿的话。   最先开口的是万俟雪。她今日让我有些诧异,因为她一直静静坐着,没发一句牢骚。   “皇后说的是,皇上日理万机,后宫妃嫔理应一切以和为贵,不能叫陛下烦心了去。”   万俟雪一番话下来,下面的人听得清楚,立即附和。   我斜眼撇了几眼众人,真是趋炎附势之徒。   万俟雪近日里受宠,刚被封了夫人,她们没来得及祝贺,倒在这件事上一致得很。   她无非是想炫耀一下,出出风头,这样一来,给了皇后一记耳光,打得底下的人生疼。   纺儿始终微笑着,她或许已经习惯了,尧玘是皇帝,身边的女人怎会少,若是这点小事都容忍不了,如何成为未央宫的主子。   新进的妃嫔只知道皇后脾气温良,不好争斗,自然是不屑。   她们毕竟未经世事,不明白后果,也是纺儿不允追究。可是万俟雪不同,打小就在皇宫跑,哪能不知道这些道理。   “雪夫人,本宫觉得这后宫之主可以让你来当,如今说的话比本宫有用多了。”我正想说话,没想到纺儿率先说了,依旧是淡然微笑。   万俟雪的脸色立马变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旁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还是第一次见到纺儿生气的时候,虽然这句话她只是以平常语气说出,但是可以感受到一种压迫性的威严,直逼自己的身体。   抽气声在此刻尤其清晰,最终万俟雪在同纺儿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皇后娘娘恕罪,是我不对。”万俟雪站起来,福身道歉。她明显处于下风,幸好学聪明了。   众人瞧见这一幕,赶紧起身立在旁边。   然而纺儿并不买账,反复念着:“我?”   再看万俟雪表情,更加难看了,双眼微瞪,注视着前方。   “本宫记得宫里有个规矩,凡下对上,应自称臣妾,也不知记得对不对!”纺儿抬头看对方。   “你……”万俟雪站直,一脸气愤。   “不过算了,仅此一次,以后不要再犯了。”   我暗舒一口气,却也觉得万俟雪活该,让纺儿发火,下不了台面,也是自讨的。   这一场僵持是以安莲的到来打破的。   她今日来得迟了,我是很意外的。这些日子,她心事重重,时而开心,时而忧愁,我问她,她也不愿意说,总是转移话题。   纺儿招呼她坐下,其他人也相继入座,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经过这次,纺儿皇后的威严立下了,后宫妃嫔对她也比之前恭敬许多,纵使明面上。   同安莲回去的路途中,我忍不住又问:“你这段日子有些反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换来的是她摇头一笑:“哪能有事,只是身子虚得很,做什么提不上心。”   “怎么不请太医看看?”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了,安莲的脸色略微苍白,很少疲惫。   我赶紧拉住她,语气担心:“去找个太医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   她点头,无奈笑道:“好好好,晚些时候我就派人去请。”转而低声嘀咕,“其实我觉得没什么毛病,就是最近太累了,睡得多,这脑子到现在都不灵光呢。”   我佯装生气,扶着她往前走:“你啊,自己的身子不看紧了,日后才会叫苦。”   宫中我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大多都是口是心非。生活的久了,也觉得无味,便时常让云殇带好玩的东西进宫来看我。   云殇号称京城第一公子,自然玩惯了新鲜玩意儿。他带来的,正好让我打发时间。   今日他送来的是一个盆栽,里面有一粒种子,说是来自西部的一种花,花开五瓣,其冠为白色,带淡红晕,祁国是没有的。   这种花极其难种,连他请的花匠也只能种活几株。   我笑,这世间还有这样神奇的花!   他只说,随我,爱信不信。   云殇满口胡话,哪一句为真,哪一句是假,我分辨不出,却也接受了。   倒不是说相信他的话,就当平日里闲着,找些事做。   尧玘来时,我只顾着浇水,为此他以为我气那日没来,脾气好的与我解释。   最后知道云殇给我送了一盆花,竟有些无语笑了。他长这么大,有好些年在外打仗,对此花闻所未闻。   我才猛然想起他种在芝兰殿里的茶花,不知好不好。于是开始在他耳边唠叨着,改日一定回去看看。   尧玘手里拿着书,被我吵得不行,笑道:“你若有那个心思,我随时可以陪你。不过……还是先种好这株花吧,芝兰殿里有人照料着。”   我消停了一会儿,想起还有一件事。上次南雪那件事还没有着落,太后压着不让我要人,总不能管着皇上,而且南雪如今不能再跳舞,走路都不太利索,哪个宫还敢要她。   “前段时间不是有个舞姬脚受伤了吗,我想讨要了她,不过这事需要你点头。”   尧玘转头:“你只管向内务府要人,不用告诉我。”   “可是规矩毕竟是规矩,有人可计较着。”我淡淡开口。   他以为宫中妃嫔存有异议,只道安慰我:“她们的看法何须在意。”   哪能不在意,那可是你的母后啊!我心里叫着。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总是拿我当敌人,好像我是带着什么目的才进宫的。   又是那样一个夜晚,原来的地方,原来的人。   这次见面是莫闻安排的,来的途中我还有些忐忑,思忖着万一他问起这件事该如何回答,但结果显然瞒不过他的。   “怎么突然想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一见到我,他也不绕弯,直入主题。   “纵使徐淑妃不再,可当年的谋逆之罪依旧冠在溧府和张府,你我依旧是罪臣之后。”说到后面,我语气有些激动,“你难道不想为父亲母亲平反吗?”   莫闻若有所思,我表面镇定,心跳却越发快。   其实这话也没错,为他们平反是迟早的事。我本就打算此事过后,同尧玘将一切交待清楚。   这个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害怕被别人抓住把柄,这对尧玘来说,无异于一把利刃。   一旦平反,没有了秘密,我们之间也就没那么多猜测和怀疑了。   他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如今就这一件事求你,这于你于我都是好的。”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你父亲在哪儿吗,在那荒郊野岭,没有人去看他,难道这是你想要的?”   “够了!”莫闻出声喝止,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或许他早已习惯不神形于色,不然如何走到现在的高位。   “这件事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他们平反,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卷进来,本来你就不应该回来。”   “为什么?我们现在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解,“以前……”   “以前是以前,更何况现在你是云纾,你关系着整个云家。难不成你要整个云家陪你冒险?”他反问。   顿时语塞,脑海中浮现的是云殇的模样。   回去的途中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莫闻对我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好像看了那个案录就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正是因为他这样,我反而越来越想知道那上面是如何记录的。   灵玉老远就看见我,急忙跑过来,说是皇上刚才过来了。   我心一紧,迈着步子走进去。   然而空无一人。灵玉跟上来,把没说完的话说了,皇后晕倒了,尧玘便去了未央宫。   我忙问纺儿的病情,灵玉告诉我,许多太医都挤在未央宫里,估计病情不容乐观。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不可能啊,纺儿的身子哪有这么弱。   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灵玉开口:“奴婢之前听说,皇后娘娘被刺客刺伤了,那剑上好像是有毒的。”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立刻从榻上弹坐起来,“你说什么,什么有毒!”为什么我不知道,端王他只是说纺儿当时受了伤,也未说起中毒一事,他为什么要瞒我?   想到这儿,我再也克制不住,准备夺门而出。   灵玉早已看穿我的心思,眼疾手快地拉住我:“娘娘,您去也于事无补,再说有那么多太医在,而且皇上也在,皇后娘娘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这才冷静下来,顺着灵玉的话坐下来,可心里焦急,怎么也坐不住,不停地来回踱步,还命人去未央宫打听消息,一旦出什么事及时禀告。   纺儿,你一定会没事的。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灯光在未央宫里通宵,将室内照着鹅黄,每踏进里面一步,我的心就沉重许多。   帘子后卧着的人极其安宁,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将她吵醒。   前不久,宫人禀告,说太医已经无计可施了,纺儿她……   曼青走近,满脸泪痕:“昭仪娘娘,您来了。”   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看向榻上之人,后退两步,灵玉急忙扶住我。   “皇后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跟同身子颤抖起来。   曼青低头,小声啜泣,连话都说不利落。   这时传来纺儿的声音,气若游丝:“曼青,谁来了?”   我三步跨作两步,冲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是我。”   她缓缓睁开双眼,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来啦。”又眼色茫然的看了一眼外面,“皇上他……”   “皇上马上就来了,你别急。”我出声安抚。   她扭头看着我,脸上惨白,也不知意识是否清醒,开始自言自语:“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低头侧耳仔细听她说的话,实在是不明白其中含义。   她的眼里有了泪水,嘴里依旧念叨着:“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束缚你这么久,或许你会开心些。”   “纺儿。”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我忍不住唤了一声,“你别急,皇上他马上就来了。”   这才吸引了她的注意,脸上尽是悲伤的表情,缓缓地摇头:“不重要了,我明白的。”   “纺儿……”我又喊了一声,语气里的担心占了大半。   突然她瞪大了双眼:“你叫我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我笑着,视线已经模糊:“纺儿,你真的不认识我?”还握起她的手摸我的脸。   不知她是哭还是笑,顿时没了语言,眼神里透露着吃惊。   “纺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还没说完,身子猛地被人一拽。   尧玘一把抓住我,愠怒道:“你疯了!”   “你放开!”使劲挣脱他的手,一不小心,重重跌坐在地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什么时候,殿里的人离开了,就只剩下我们三个。   纺儿见状,挣扎着爬起来,虚弱的看着我们。   尧玘大步走近,将我拉起来,下令让我出去。   “我不要!”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或许也是唯一一次。   我指着他,一句句地质问:“为什么?她是你的皇后,是你的妻子,可是你扪心自问,你有当过她是吗?你知道她在后宫如何自足的吗,你知道你那些妃嫔随随便便就能骑到她头上吗?”说到最后,我激动得说不出话。   尧玘十分冷静,淡淡地看着我:“我现在没心情说这事,你先回去。”   每次见到纺儿,我的心里都十分内疚,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尧玘把他的温柔给了我,毫无保留。   我口口声声质问尧玘,又何尝不是在责怪自己。我和他始终还不清纺儿的真心。   纺儿在榻上也泣不成声。我知道她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宓水,你别这样,我没怪过你。皇上心里有你,这事我早就知晓的,可我还是央求爹爹让先皇赐婚。我以为只要皇上留在我身边,迟早会忘了你的。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一直当我好妹妹,可是我……”话到最后哽咽了,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急忙跑过去安抚她:“别说了。”   她抓住我的手:“你会不会怪我?”我摇头,于心不忍。   等她平静了些,才抬头看立在一旁的尧玘:“玘哥哥,你知道吗,我多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的你很爱笑的。”语罢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在我看来,这个笑显得尤为凄凉。   “纺儿,你永远都没变。”尧玘哄着她躺下,“我也不会变的,永远是你的玘哥哥。”然后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这是我所没有见到过的。   原来,以前的他也很爱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纺儿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时间仿佛回到了我们初见的时候,她拉着我,笑着问我的模样还印在脑海。   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头默默地抹干泪水。太医说当年的毒根本就没有解药,是尧玘在整个祁国寻找能人医者,最好的也只是能拖延毒发的时间,所以纺儿的身子才会越来越弱。   尧玘为纺儿做的,已经够了,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把一切过错推到他身上。   “皇上。”李公公匆匆跑进来禀告,“太后病了,皇后这里就不来了。”   尧玘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语言。   病了?真是时候,是觉得晦气罢了。当初若不是看中越家的势力,再加之先皇的想法,她又怎么会提议呢?纺儿到现在都觉得是自己不好,但她不明白朝中之事,许婚这事指不定谁在前。   不过不来倒是好,心底不愿意的何故勉强。   再看纺儿,安详地躺在床上,与世间无争。她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尧玘抬头,正好撞见我的目光,望了一眼纺儿,继而开口:“你先回去吧,我守着。”   我正想反驳,见他无意再理我,也便转身离开。或许是这几日因灭门之事,心中烦躁,什么事情都把责任堆到了尧玘身上,却未曾想,他心里的感受并不比我少。   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无情的人,即使我待在他身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现在我才明白,他是什么事情都自己一力承担。   说到底,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今日的纺儿,昔日的芸儿,我都无能为力。   这时灵玉领着一个人进来,是南雪。   她一来,我才想起之前尧玘已经同意将她赐给我了。   “你以后就好好在昭信宫里当差,下去吧。”灵玉带着她出去,又只剩我一人。   晚膳时分,灵玉端着一碗粥进来,放在桌上,劝我:“娘娘,奴婢知道您现在肯定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但还是熬了一碗粥,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扶本宫过去。”我现在不能倒下。   灵玉立即跑过来扶我,桌上的粥冒着热气,淡淡的清香溢出。   “奴婢喂您。”说罢就要动手,我摆手示意自己来。   然而端起还没有吃第一口,未央宫里就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手中的勺子猛然落地,泪水跟着下来了,灵玉慌忙命人进来收拾。   “娘娘……”她又拿了根勺子放在碗里,我颤抖着手舀了一勺往嘴里递,脑海里出现的是纺儿的脸,这叫我怎么吃得下去?   最后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滚滚滚!”众人见状,捧着脑袋纷纷逃难般跌跑出去。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就感觉心上被刀割了一般,寒冷浸满了浑身,不知道此刻身在哪里,自己是何人。   为什么?纺儿做错了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就怪她生在官宦之家,成为家族争权夺势的筹码吗?   看着地上的碎片,手上被划出的一道道口子,痛好像已经不是痛了,是麻木,是无所适从。   突然身后一双有力的胳膊环住了我,莫闻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纾儿!”没有过多的语言,但是可以让我放肆哭泣。   他只是叹气,抚摸着我的头:“我放不下你。”原来莫闻不是每天都板着脸,不是每天都冷冰冰的。   我们俩经历得太多了,以至于当我第一眼认出他的时候,甚至还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上战场打仗,见过多少这样的事情,失去过多少自己的好兄弟。我恨他手上沾满鲜血,恨他这样对我,可是有多少个日夜他也是一个人静静地熬过这些痛,他本就非无情之人。   “纺儿没了!”我哭得撕心裂肺,“溧府也没了,哥哥,我没有家了。”   莫闻没做声,只是搂我更紧了。那些年,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半天,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你此后无忧。”这句话,对他来说,说出来多么不易。   他向来不是一个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一旦说了,就意味着他把自己的一切放在之外了。最后,他也确实做到了。   不知哭了多久,我只记得醒来时已是早上了。灵玉进来伺候着我起来,说着昨日一直在外面守着,等没有声音了才进来。那时我在床上睡着了,窗户还开着。   我听着,也不搭话,脑子里还在想,昨夜莫闻来过吗?   南雪端了水盆进来,脚还一瘸一拐的,估计没好全,我看着心疼,就叫她以后不用做这些,跟在我身边伺候就行了。   皇后丧的次日,文武百官皆着素衣行奉慰礼,三日而止,薨者大殓。   我问灵玉,皇上呢?   她回,自从皇后薨了,皇上就一直待在御书房,谁也不理,早膳也没用。   他对纺儿的感情自然比我深,我尚且如此,他又何尝不难过。   灵玉还说,今日端王称病未来,但朝中无人说起此事。   我低头不语,心绞痛得厉害,便早早遣她们下去,只想一个人待着。灵玉总归是不放心,守在门外没走多远。   我捂着胸口躺下,缓缓闭上眼睛。芸儿,好久没同你说过话了,你……在那里照顾好纺儿,我……不放心。    ☆、胭脂泪,娇容颜   走近御书房的时候,李公公立即迎了上来。   “皇上他还是那样?”自从纺儿走后,尧玘已经几天把自己困在里面,也不上早朝,太后都劝不住。   他叹了一口气:“娘娘,您可得劝劝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地上滚了好几个酒壶,奏折全散落在地。最后我在一根柱子后面发现了尧玘,他喝醉了,迷迷糊糊地倚在柱子边。   我自责不应该当时说出那样的话,他现在难受,我却没有任何办法。   瞧着那满脸的胡渣,病态的倦容,我的眉头紧紧揪在了一起。   灵玉在后面站着,唤了我一声:“娘娘,皇上他……”   我立马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安静。然后转身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地面,让灵玉把酒壶堆在一边,里面还有一些没有喝完的酒,流到地上,快打湿奏折了。   奏折被一本本的摞得整整齐齐,灵玉负责把它们搬到桌上。   我一边收拾,还不忘看看一旁烂醉如泥的尧玘。   然而我的手突然停住了,几个字闯入我的眼睛——溧家谋逆案赫然出现在一本翻开的书上。   这不是……我瞟了一眼尧玘,他没醒。为什么尧玘会……我记得之前我要求过莫闻调查此事,没理由这么巧。   “娘娘,娘娘。”灵玉突然开口,吓得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   “娘娘,您怎么啦?”   “没有。”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尧玘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应该快要醒了。   灵玉最先跑过去,我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一切。   尧玘头痛得厉害,一直揉着脑袋,慢慢睁开眼。灵玉笑着回头望我:“娘娘,皇上醒了。”   把他扶到椅子上,灵玉就跑去倒茶了。   “你怎么来了?”尧玘使劲摇头,试图缓解疼痛。   我没说话,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抬头望我。   “来之前本来想了许多话,但是看到你之后就没了。”   “什么意思?”他疑惑。   “既然你连国家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我要说什么?”我反问。   他不语,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继续说道:“纺儿已经走了,我们都没办法。你难过,我也一样。但不要忘了你是一国之君,你看看这桌上的奏折,你关心过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在了,你是不是还像这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猛然抬头:“你胡说什么。”语气严肃。   我摇头:“我只是希望你振作起来。”伸手抚摸着有些扎手的脸,满是心疼,“在我心里,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他终究没有说下去。   回宫的路上,正好遇见好久没见的安莲,她脸色很差,一副疲倦的面容。   她只是说,最近有些失眠。还顺带着问了问尧玘。   我当时也有心事,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几句过后便匆匆回去了。   回到寝宫,我支开了所有人,从袖口取出今日在御书房看到的那本书。慢慢地翻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然而在最后一页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名字,这个我做梦也没想过的名字。   “咣咣咣”敲门声起,灵玉如往常一样,端着水进来伺候我梳洗,让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她对我说的话。   “灵玉。”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转身看我:“娘娘,怎么了?”   摇头。没事,没事。   纺儿走后大半个月,后宫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女眷还是过着自己的惬意日子,只不过心里除了盘算着如何吸引皇上的注意,还有就是猜测新皇后的人选。   当然这不能怪她们。今早太后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后正旁敲侧击地让皇上另立新后,只不过尧玘找了个借口推了。   这太后都开金口了,朝中那些大臣势必蠢蠢欲动。   我立在城墙一角,在这里可以望见宫外热闹的集市。   “南雪,你看,外面多热闹,比宫里热闹多了。”指着下面,我说。   她顺势看去,笑着:“娘娘,若是您想出去,大可同皇上说说。”   我收回手,钻进袖里:“皇上下早朝了吗?”   灵玉上前:“娘娘,下了。不过一早太后就命人过去请了。”   我点头了然:“真是想着她那个不争气的侄女。算了,我们回吧。”   大老远就看见万俟雪一脸不善地走过来,瞧样子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走过来就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力气不是很大,但刮得生疼。   “贱人,一定又是你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灵玉挡在我面前,脸色难看:“雪夫人,您太过分了。”   “走开,贱蹄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俟雪睥睨她一眼。   “灵玉,你退下。”我走近,突然笑道,“本宫当是什么事让雪夫人如此大动干戈,原来是自己没本事留住皇上,跑到本宫这儿来撒野了。”   她嗤之以鼻:“哼,你以为单凭你几句话就能让皇上永远不踏进咸淳宫。”语罢拂袖而去。   “娘娘。”南雪突然惊呼,急忙用手绢擦拭我已经红肿的脸。   匆匆回宫的路上,正好撞见许久未见的端王,从纺儿走后,这是他第一次上朝。   大老远看见他,我就仓促的掩面离开,不料他发现古怪,追了上来。   看见我脸上的伤,他很是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我转过身去:“只是不小心划破了。”   他蹙眉:“他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哼,纺儿才走多久,他就着急着立新后。”突然用一种急切的语气说道,“纾儿,你还愿意在他身边?”   我闭上眼,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大半个月前,从我在御书房发现那本案录,里面夹着一本奏折,是当年□□的人立书请命,要求治溧家和张家谋逆之罪,奏折是当时的官员联名上书,都是□□的人,除了一人。   那个人,我真的做梦都没有想过——万俟珪,当时万俟家族的第一把手,但是如今才五十出头就告老还乡了。   这件事我从未想过同太后扯上关系,毕竟是她救我于水火之中。   可是当初先皇突然暗中派人细查我的底细,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不出几天就能把我的一切调查得清清楚楚,这和太后也是脱不了干系。   如此说来,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难怪当初要我进宫,手中握有致命的把柄,我也只能听令而行。   先皇在世的时候,她已经如愿成了皇后,而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那时我与她主动划清界限,估计她心里或多或少都是不舒服的,若是往后反咬她,岂不是养了一条毒蛇。   再一想,那当初先皇后自裁一案更是疑点重重。歆妃再嚣张,说什么过激的话,先皇后也不至于想不通自裁,更何况那时先皇后也只是挂着一个名义,早已没了实权。   若是说徐淑妃的指使就更不可能,她手掌凤印,权倾朝野,又怎会在乎“皇后”这样一个虚名,而且封后是迟早的。   当初我虽然想出一计,先皇借我之手,但毕竟徐淑妃势力庞大,若不是万俟一族从中调动,又怎会将□□连根拔起。   到最后,太后才是得益最多的。一个不得宠的妃嫔,何以连徐淑妃都得不到的皇后之位落入她手?   后来我才断断续续从薛玉信中得知当年事情的原委。当年太子走私贩盐,中间人就是万俟家的人,只是当时他们并没有调查对方是谁,出事的时候才知道卷入了朝廷纷争,后来才有了替死鬼。   紧握着双拳,藏得最深的竟然是身边的人。   我恨万俟容,更恨自己,这么多年苦苦找寻的凶手居然是我同在一个屋檐下几年侍奉的主子!哼,真是可笑可悲。   “端王爷,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转身立即换上笑脸,又作了礼,“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告退了。”   趁他还未开口,我便遁了。   昭信宫,尧玘大步跨进,我有些喜出望外,忙迎了上去:“奏折处理完了?”   他驻足,看见我脸上的浮肿,沉脸道:“这是怎么了?一定是她!”说完便要出门。   我立即拉住他:“你若是不去咸淳宫,估摸着以后日子更好过。”   尧玘皱眉,心疼地摸了一下我的脸:“我该拿你怎么办。”然后轻轻搂过我的身子,“你真希望我去?”   “不是我,是太后。想来你因为此事同太后闹得僵,我还派人送了些点心,没差人送回来,估计是消气了。”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然后又软下来:“是啊。”   我勾勾嘴角,那些点心被万俟容全扔在了地上,何故自欺欺人。   当夜,尧玘去了咸淳宫,不过只待了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不过第二天万俟雪就被罚去祠堂抄经书了。   南雪来给我换药,说起这件事,还忍不住偷笑:“真是老天有眼,她那种人活该。”   我嘴角上扬,看着她:“南雪,你会背叛我吗?”   她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有些不解我的话,但依旧肯定的答道:“当然不会啦,娘娘,您可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啊,滴水之恩必当涌河相报。”   我戳她的脑袋,佯装发怒:“是‘涌泉’,我不是让先生教你识字吗,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南雪委屈地挠挠脑袋,喃喃道:“这不是河比较大嘛,泉哪够啊。”   我无奈地摇头,余光瞟了一眼门外。    ☆、胭脂泪,娇容颜   安莲来时,我正在绣花,心情不错。   “你看看。”把之前绣的拿给她看。   安莲有些异常,心神不宁的,接过刺绣就直接放在一边,还不住地往四处看。   我没说话,放下东西,让人看了两杯茶,估计是有事相告。   果不其然,话没说几句,她突然跪下了:“纾儿,我没求过你,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我,有大事发生。   “我……我……”安莲被我拉起来,有些难堪,好像即将要说的事难以启齿。   “出什么事了?”   最后她眼睛一闭,压声说道:“我有了。”   什么?我瞪大双眼,瞬间失了方向,但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这不是好事吗,皇上知道吗?”   话到这里,安莲有了哭腔,拼命地摇头。   “你别哭,说话。”我努力扳正她的身子,让她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悲伤,绝望。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对我们不利,便遣散了殿里的宫人。   “是谁的?”当我问出这个问题,自己都震惊了。   安莲已经泣不成声。   我厉声道:“说!”   才进宫的时候,安莲同我提起过一个人,而如今我要去见他。   “你是……”背后响起一个男声,带着疑惑和警戒。   我转身,他明显吓到了,连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见礼:“见过昭仪娘娘。”   “你以后不要见她了。”说完便径直离开。   他犹豫片刻,突然对我说道:“可是我爱她。”   脚下的步伐顿住,玩味地笑道:“爱!哼……”转身慢慢走近,一耳光刮在他脸上,力道不轻,“你若是爱她,就不会害她。”   他吃惊地看着我:“她……同你说了。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本宫告诉你,若是安莲出了什么事,你也休想苟活。”   “孩子。”他瞬间回神,“你要对孩子怎么样?”   转身,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不能留。”   “昭仪娘娘,你要如何处罚微臣都可以,求你放过孩子。”他听到这句话后,疯了一样地拉住我,恳求着。   我觉得可笑,侧身回了句:“你死一万次,本宫都不会眨一下眼。”狠狠的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   孟易,真是没想到当今的新科状元,竟然就是安莲口中的那个穷秀才,当真是好本事。   灵玉过来上茶,见我一脸不悦,问:“娘娘,谁惹您不高兴了?”   我抓住她端住茶杯的手,她一惊。   “以后这些活儿,你就不用做了。”然后便陷入沉思。   南雪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回来,附在我耳边说道:“娘娘,孟大人还在那里等着呢。”   我有些不耐烦:“不是说了不见吗,不用管他。”   当天夜里,匆忙赶到绿枳阁的时候,尧玘已经在那儿了。   看见我,他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朝里面望了望,担心地询问:“安妃没事吧?”   “太医在里面,别担心。”尧玘柔声回道。我冷静下来,这么说,他还不知道安莲她……   在出神之际,太医已经出来了,正要开口,我急忙拉住他:“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安妃娘娘只是突然昏倒,肚子里的孩子无碍。”   尧玘在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震惊:“孩子?什么孩子?”   太医顺势作礼:“恭喜皇上,安妃娘娘有喜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没有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我只关心安莲如今的状况。   进去时发现她正依靠在榻沿,面如土色。   放慢脚步,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急切地问道:“还好吧?”   她目光涣散,双手不住地颤抖,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突然回头,慌张得手足无措。   感觉到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丝丝冷汗,我忙小声在她耳边安慰:“皇上已经知道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别的事我来处理。”   她眸中带泪,坚定地点点头。   曼青在下面禀告:“娘娘,皇上来了。”   安莲挣扎着起身,尧玘大手一挥:“免了,有了身子,以后就不用这么虚礼了。”   我起身推到殿下,他正在同安莲说话,没有注意到我。   招呼着曼青出来:“你一会儿去找南雪,让她去净初湖畔。”   曼青点头了然,忍不住细声询问:“那皇上……”   “这事你别管,找我说的去做。”我得好好捋一捋思路。   想起刚才尧玘一直望着安莲的肚子,他会喜欢孩子吗?   曼青刚走,尧玘就出来了。   “不留下来陪她?”我问。   他看着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立在一旁也不言语。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纾儿,皇上走了?”安莲见我进来,问道。   我点头,把宫人都支了出去。安莲看着这一切,有气无力。   “安莲,这个孩子不能要。”我率先开口。   她没有急着问原因,只是说:“在这个宫里,我只信你,所以去求你,可是现在……”她失望地看着我。   “你该明白,若是皇上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你和他,以及这个孩子会怎样。”   她吼道:“那就要杀害我的孩子?不,谁也不能动他。”态度之决绝。   “那皇上呢,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真不敢相信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之前认识的安莲。   她态度突然软了下来:“纾儿,我求求你,不要,你知道吗,我能感觉他在我肚子里慢慢成长。”最后她的脸上竟溢出了幸福笑容。在我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啊,你也一定相见他吧,你摸摸。”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贴在她腹部。   看着她的样子,我不住地摇头:“你疯了。”   她确实疯了,在这件事上。   晚上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快要窒息感觉。难道我真的忍心扼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不用说话,我都知道他是谁,他的脚步声,太熟悉了。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我探出头去,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我面前。   “你过来。”我说。   他走过来,坐下。   我猛地抱住他,身体的温度让我觉得安心。   “我没有要惹你生气,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好像对孩子的事无动于衷。”抬头看他,无辜模样。   “我只想要你和我孩子。”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鼻尖一酸,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出来。他松开我,我却死死把他抱住。无奈之下,也只能随我了。   “我狠不下心。”我自言自语。   “外冷内热,你就是这样的人。”他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话说,要说的话心里都明白。他有空的时候,会陪我一直坐着,很简单,可是很满足。   我多想告诉尧玘,让他帮帮我该怎么决定,可是不能。   两个月后,安莲的肚子开始大起来。而我的计划也已经开始。   德乾宫里,太后慢悠悠地进来,众妃嫔立即恭敬地起身作礼。   “行了,都坐吧。”   入座后,太后开始发话:“哀家听说这几日皇上都在绿枳阁过夜。”   安妃立即起身。   太后瞥了一眼:“坐吧,哀家也不是怪你,如今你怀着身子,多有不便,也不能好好伺候着,话到这儿,明白就好。”   安妃静静地听着,万俟雪在一旁不动声色,看来祖家祠堂出来的倒是改了些刁气。   “再说说你们,自己没有本事留住皇上,便跑到哀家这儿来哭诉。哎,哀家这行宫都快被你们吵翻天了。”几句话训下来,底下没人吭声。   我勾勾嘴角,这一幕恰好被万俟雪瞧见。   “云昭仪好像有话要说。”   一句话瞬间让我成了众人的目标。   众目睽睽之下,我缓缓开口:“这一点可不是从先妃那儿学来的,这不受宠有何办法,会哭就行了。”   明显感受她的怒气,我继续开口:“不过臣妾这些伎俩,当真是比不过的。”   “云昭仪,你在胡说什么。”万俟雪没沉住气,喝道。   “呵呵,这可是你叫我说的,我便说了。”   “你……”万俟雪气得咬牙跺脚,却是不敢动,经过上次的教训,只能忍着。   太后沉着脸:“够了!云昭仪,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要以为皇上宠着你,哀家就不敢动你。”   “太后别动怒啊,臣妾说错话了,给您赔不是了。”动作上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你的眼里还有哀家吗?”她怒瞪着我。   双方就这样僵持,知道尧玘出现。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气还没消,没有理他。   尧玘让我们先下去,临走时看了我一眼。   若是以前,我还会顾及尧玘的感受,可自从知道万俟容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发誓,越是她在乎的东西,我越是要摧毁。   她现在不敢动我,不是因为尧玘,而是因为如今我在朝中的势力,一切能利用的为何不用?   三天前的早朝,朝中一半官员上书要求立新后,大部分都是拥护我的。因为这件事,几个月前,我就安排莫闻暗中进行,拉拢各个官员。   万俟容现在是太后,其家族势力庞大,但尧玘毕竟不是万俟家的人,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削弱其势力,将手握重权的一点点收回,手掌兵权的调入文职。   本来我不准备行动的,可是朝中已经对立后的事有所动摇。尧玘对立后的事一直没有表态,而且从那天开始,他几乎就待在绿枳阁。这让下面的人纷纷猜测他的用意。    ☆、胭脂泪,娇容颜   安莲如今怀有子嗣,这是后宫妃嫔所没有的,而且因为她的原因,安家上下得到皇上重用,照这样说,封后只是时间问题。而万俟雪,根本不足为据,皇上不愿意,太后也不能逼着他。   我越来越怀疑尧玘当初说的那话,他真的不在乎孩子?他对安莲的宠爱让我都始料未及,就只是差一步。   可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安莲怀的不是龙种,即使她之前没有那个想法,可之后不一定没有。毕竟成为了皇后,她更有能力保护孩子。   如果我做不成皇后,那她的孩子就不能留!   另一边端王,我们一直划清着界限。可是那天下朝,尧玘单独把他留了下来,他们在御书房里呆了整整一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在端王离开之后,尧玘在宣政殿大发脾气,谁也不见。万俟雪去了,碰了一鼻子灰。安莲也吃了闭门羹。   李公公差人来请过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事与我有关,便也没去成。   回到昭信宫没多久,尧玘便来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三天前他没来找我,但今日我所做的事就一定能让他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尧玘……”我刚想开口,却被人紧紧攥住手腕。   尧玘冰冷的眼神直射我心底,透出一股寒气:“不要告诉我,和你没关系。”手一松,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没错,但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挥手打断:“够了!朕不想听,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背着朕做了什么。”   “你……”我愣在原地。   “朕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机会,即使知道你和端王暗中联系,还是任由你去,没想到……”他自嘲一笑。   我突然笑了,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果然,你一直暗中监视我,从我进宫就开始了,当初还想为什么你会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得多亏你有了个好奴才。”   他摇头,失望的看着我:“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是他安排进来的,是吗?”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从未想过,他早就怀疑我,觉得我是端王的人。什么时候,是慧光寺里?后退了几步,我以为他是信任我的。   他走近我,附在我耳边:“你可知当日你的‘寻哥哥’对我说了什么?”我震惊地看着尧玘,端王他……   顿时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回话,灵玉匆匆跑进来:“皇上,不好了,安妃娘娘小产了。”   方才还好好的,我吃惊之余回头望着尧玘。   对方只是淡淡地点头,好像并不吃惊。   “朕对你很失望。”说罢,准备离开,在与我插肩而过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他下一句话,“你不必费尽心机,皇后这个位子一直都是你的。”   最后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多时安妃滑胎的事传遍了整个后宫,众人议论纷纷,偏偏是这个时候。当然更多的人是准备看热闹,因为他们都认为这件事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放过他了吗?”安莲哭成了泪人儿,娇柔的脸上浮现出悲痛欲绝。   我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刚刚丧子的母亲。   可是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没有。”   “没有。”她指着地上的手巾,“这个难道不是你给我的?”   “我……”没错,那是半个月前我绣的,还是亲自派人送过来的。   见我说不出话来,她认定了是我,猛地向我扑来,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十分用力,声声质问:“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疯婆子一样,拼命地拽着我,开始往外跑。   “既然你不肯放过我儿子,那我们就一起去陪他。”只是片刻,我们就到了楼台处。   曼青在后面吓得着实不轻,跟在后面又不敢太靠近。   我们站在边缘,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坠落下去。安莲又哭又笑,嘴里念叨着:“孩子,母妃对不住你。”   “娘娘,您先下来,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曼青随着几个宫人哭起来,极力劝说着。   没想到丧子对安莲的打击那么大,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低头望了一眼,这座楼很高,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安抚她:“安莲,你别冲动,你的孩子没死,还待在屋里呢。”   “孩子!”她转头看我,脚下的步划十分不稳,被我紧紧拉住,“孩子在哪儿?”   “在里面呢。”我指着一个方向,正想把她引过去,不料她突然尖叫,双手开始抓自己的脸。   “孩子死了。”又看向我,“纾儿,你怎么在这儿?对,是你,是你害死我孩子的。我已经听你的话,不再见他了,为什么?”   “安妃!”突然传来尧玘的声音,他沉着脸慢慢走过来,“你先下来。”说罢伸手去接她。   安莲就这样看着,情绪稳定下来,正要伸手过去。   此时一群士兵冲了上来,莫闻在最前面,吓得安莲一哆嗦,身子往后一倾,顿时失了平衡。   “啊——”我也被顺带着拉了下去,然而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我,另一只手也迅速地拽着安莲。   我们就这样悬在半空中。我吓得已经不敢动了,可是安莲还在挣扎,不停地晃动着身子。   抬头,尧玘的脸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第一次,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紧张,好像拍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闻见状,立即过来帮忙,跑去拉安莲。这边尧玘也慢慢放开那只手,全力来拽我。   “不要——”   “啊——”   几乎是同时,我被拉了上去,安莲掉了下去,一脸恐惧地盯着我们。   莫闻的手悬在半空中,神色一怔,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尧玘上下打量着我,确认我没事才猛地搂我入怀。扑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好乱。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他摸着我的头,长舒一口气。   而我,嘴唇微张,傻傻地看着莫闻。   尧玘注意到,以为我被吓得不轻,扫了一眼下面,留下一句:“处理了吧。”便抱着我离开。   楼台上,他的背影微颤,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心寒。   刚刚我亲眼看见,尧玘松手的时候,莫闻迟疑了,并没有抓紧安莲。他,是故意的。   我被尧玘抱回昭信宫,被放到床上。   显然我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神,尧玘安排着灵玉下去请太医。   脸上突然有了温度,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尧玘将放在我脸上的手瞬间抽回,在一边坐下,揽我入怀,轻声说道。   安莲刚刚死了!尧玘之前那么宠她,难道不会伤心吗。可是他只是淡淡地扫一眼,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我推开他,转过头去。他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我说累了,然后背对着他躺下闭上眼。他没多问,让我好好休息,嘱咐灵玉照顾好我。   待尧玘走了,我才缓缓睁开眼。身后是灵玉在忙上忙下。   “你出去!”坐起来,我命令道。   灵玉一惊,低头想了想:“可是皇上他……”   “滚!”不重不轻,已经足够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反常,抿了抿下嘴唇,依言告退。   这一夜,昭信宫灯火透亮,安静祥和。   “娘娘,你看,这里的花开得多美!”南雪跑进桃林,落了一地的花瓣,在空中飞旋,落入泥土,犹如一首凄凉的歌,唱尽了人间百态。   我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就如同现在的我,没有一丝生机。   南雪回头,瞬间安分起来,作礼:“莫将军。”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旁边已经有了人的气息。   “听宫里人说,你的身子不太好。”熟悉的声音随着微风飘进耳朵。   闭上眼,迟迟不肯答话。   对方叹了口气:“你别怨我,她活着,对你没有好处。”   眼角还是忍不住流泪,我依旧闭着眼睛。可是安莲已经没有威胁了。   “她的孩子……”   莫闻接着说:“皇上随身挂着一个香包。”   心开始抽痛起来,这几日心绞痛越来越厉害了。可是表面上,我还是面色如常。   “谢谢,我要回去了。”伸手,南雪急忙跑过来扶我。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皇上明日便会下诏,立你为后。”   脚下的步划没有停下,坚定地向前走去。   昭信宫前,一个宫人笔直的跪在那里。昨夜经过一场雨之后,她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看见我踱着步子进来,她眼睛一亮,移动着膝盖,拉住我的裙角:“娘娘,奴婢错了,求您原谅奴婢。”   她抬头,眸子里充满了自责与真诚。   勾起她的下颚,又撇开,这张脸我已经看腻了,然后轻声开口:“本宫只是让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又不是要你性命,至于这么执着吗?”   她咬咬唇,低头不语。   “灵玉,你是个好奴才,忠心耿耿,可是你的主子不是我,还是早些离开,不然我怕以后没有今日的好脾气。”我没怪过她,只是没办法留她。   “娘娘,对不起。”她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忍着眼泪,带着哭腔。   感觉到有人,转身望去,尧玘果然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    ☆、胭脂泪,娇容颜   端起桌上的茶刚想喝,尧玘的声音便飘进耳里:“你莫怪朕。”   手中的动作一顿,顿时没了渴意。   “臣妾不明白,皇上若是怀疑臣妾同端王是一伙儿的,为何还要封臣妾为后?”放下茶,我抬眸注视着对方,嫣然一笑。   “你说话不必这么刻薄,灵玉是奉朕的旨意前来照料,何故落得监视一说?若不是……”   手不住收紧。我们难道就只能这样了?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上次发生那样的事后,他同端王的关系越来越差,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见我不语,没有之前的话题,只道:“至于封后……”他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朕成全你。”   起身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我知道你怪我当时怀疑你,可是你何曾同他划清过界限?”然后仰头轻叹,“本来朕今日是来看你的……”声音很小,却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不过恢复得很快,倒是胡操心。”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南雪进来,忙递过手绢。   我转过头去,不想被她看见如此落魄的我。   “本宫叫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南雪走近,附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退回去。   我没说话,揉了揉额头。南雪在一旁,有些胆战心惊。她看到,我的眼里有了杀意。   此时一个宫人跑进来,说是太后差人来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按捺不住来找我。   不过让我诧异的是,等在外面的是秋夕。   她转身,作礼:“见过昭仪娘娘,太后娘娘有请。”   我点头,她便在身侧引路。   一路上,气氛过于沉浸。   “娘娘。”南雪小声喊道,暗示我情况不对。   没错,秋夕带我来的地方是一处偏僻的侧门。我扬手停止了南雪接下来的话。   见我们脸色有异,秋夕解释:“昭仪娘娘,这是德乾宫的侧门,请跟奴婢来。不过只有您一人。”   不疑有他,我便随着秋夕从另一边进了偏殿,里面没有一个人。   正当我奇怪的时候,正殿处传来的太后愤怒的质问声,而她口口声声质问的是……尧玘!   “你是不是疯了?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太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心一惊,忙看向秋夕,她已经不见了。   “孩儿知道。但若是您希望孩儿立万俟雪为后,那更是不可能的。”尧玘语气冰冷,没有一丝动摇的决心。   “好好好。哀家不强迫你,可是要那个女人登上后位,哀家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尧玘没说话。   太后像是平静了不少,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强硬,可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且不说她是罪臣之女,如今她勾结老九威胁你,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一句话带着满满的恨意,似乎想把我拆骨抽筋。   手紧握成拳,你又好的到哪里去!   转念一想,尧玘他早就知道我是溧纾!可他还是愿意留我在身边!   “母后,若是她想要这个江山,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话刚落,那边就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我震惊地愣在原地。尧玘他……他刚刚说什么。我听错了?   “你是被她迷了心窍。”太后语气激动,大口呼吸起来,“你这是要气死哀家啊!”   相比于太后,尧玘的语气很镇定:“母后,这是我们欠她的。”   欠?冰凉的泪水打在手背上。   从侧门出来,南雪一脸担心地拉住我,进去了那么久她着实不放心。   秋夕看着这一切。   “娘娘,今日之事放在心里便好。”   我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同皇上有些误会,这样应该会有所帮助。”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欣慰一笑。秋夕,谢谢你。   因为立后一事,尧玘和太后闹得很僵。接连几日,我都没有见到他。   “娘娘,端王到了。”越过南雪,见到了一脸疲态的端王,看来这些日子,他也不好受。   他坐下,表达着自己的吃惊:“娘娘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如此明目张胆地召见微臣,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我垂眉,嘴角轻扬:“还有人关心吗?”   他敛了笑容,看向别处。   这个场景深深印在我的眼里。   “为什么要害我?”他当日和尧玘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卷入立后一事,我势必要同他理一理。   “为什么要让尧玘认为我和你暗中勾结?你知不知道有可能我会死的?”我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就因为皇位,连我们之间的情意都不顾?   他一只手撑着下颚,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害你呢?”   微微蹙眉,面前这个人,我已经不认识了,捉摸不透他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   “要那几个老家伙帮你,还不如本王出手,这不,皇后之位手到擒来。”   我猛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可知道现在太后和皇上闹成了什么样子……”才说完,看见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明白了,他就是知道尧玘不会动我,他的目的是让他们母子成仇。   他无奈的站起来,轻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   “纾儿,你不能怨我,是你非要留在他身边的。”   我沉着脸:“难道安排我进宫的不是你吗?”当初我提起薛玉,他反常的表现,我就知道,他肯定认识薛玉。   本来我不是很确定,可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小六子见到端王的时候是绕道的。说明两人是认识的。   小六子是薛玉的人,那么碰巧薛玉知道我所有的事,而知道那些事的人除了莫闻就是端王。莫闻是不会这样做的,那便是端王了。   果然,他脸色变了变,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那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可笑。薛玉是你的人,难道还会听命于别人?”照当时端王的形容,他应该是不知道薛玉的行动,若非从我这儿获悉。不过不管他当时如何,至少他现在还是利用了我。   “纾儿,你应该信我能保你性命。”说得信誓旦旦,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兄弟俩变成了这样,我们也变成了这样?   我摇头,不敢相信,他的势力已经这么强了。   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了,走过来俯身在我耳边,呼吸喷洒在我脸颊。   他说:“对了,莫闻没告诉你吗,是我让他参军的,不然你以为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人凭什么能破格成为少将军,哈哈哈哈……”   身子一震,错愕地盯着面前的人。莫闻,莫闻,原来我才是被蒙的最深的人。   薛玉能知道的事,莫闻肯定早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是他告诉端王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转了转眼睛,想起什么:“你是说以前啊,我就是太天真了。太子无能,四哥无意,其余兄弟更不用说了,但是那个老头子真是狠心,让四哥当了皇帝,还要我亲手帮新帝扫除异己。你说,他怎么可以这么贪心?”   “先皇那是为你好,不然早就把你发配到偏州了。他信任你,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他失望。”   他没有回话,突然抓住我的肩:“纾儿,离开他吧,他做的那些还不够你心伤吗?”   我有些吃痛,但强忍住:“比起他,我对你更加失望。”肩上的力量瞬间没了。   最终太后和皇上这场僵持由匈奴王子即将进京的消息打破。匈奴那边传来消息,说匈奴王子不日后便启程进京,而目的是促进两国友好,最重要的是宓水公主归宁。   对于立后这件事,太后闹过绝食,但最后尧玘也同样绝食,而且照样升早朝,这身子一吃不得消,太后立马就投降了。   那天我找过尧玘,不过他不见我,怎么也不肯见我。   我去是解释这一切的,我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伤他。可是他不见我。   没多久封后的圣旨降到昭信宫,李公公宣完旨后,还不忘恭喜我。   封后大典是在德政殿举行的,我身穿鲜红锦服,一步一步入殿,尧玘则着暗玄朝服在玉阶之上牵过我的手,接受百官跪拜。   这是第一次同他睥睨天下,也是这么久以来见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消瘦得令人心疼,连平时俊俏的模样都看不出了。   云殇也来了,还领了娣歌,不,应该是他夫人了。几日后便成亲。   娣歌一见我就板着个脸,吓得我不轻,然后突然笑起来。   许久不见,我还是那么怕她。她说。   那天我们拉着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我恭喜她如愿以偿,她却笑得苦涩。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没有深究过为什么云殇要娶她,直到那日宫里传来消息,云家大少奶奶过世了。   那日我正在绣花,针扎进我的手里,鲜血流出来,在上面开出一朵花来。   我才知道,娣歌早就命不久矣。她苦涩的笑是为自己,还是云殇?若非查出绝症,云殇还会娶她吗?   想起娣歌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趁现在不晚,放下吧。   那时我不懂她要我放下什么,现在知道了,现在的我眼里满是仇恨,连她都能轻易看出来。   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也不管南雪在背后叫得多着急,匆忙地跑出去。   现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尧玘,我想见他,非常想。    ☆、绾青丝,痴心望   太清殿外,一位侍卫将我拦在门外。   “我要见皇上。”我大声喝道。脑海里浮现一遍又一遍的是尧玘的模样。   侍卫明显被我吓到了,但还是不肯让路,有些求饶的说道:“皇后娘娘,您就别难为属下了。”说完还看了看另一边的侍卫,脸上有些难为情。   我气急,苦于无门,正想硬闯,却听见殿内传出女子的娇喘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不用多想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侍卫的脸上,乃至耳根都开始泛红。   尧玘……心里念着,却怎么也不敢再想着里面发生的事,那女子娇柔的嗓音叫得都快把人融化了。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腿,在转身的瞬间,我悲怜的笑了,因为我看见那位侍卫的眼里竟流露出了同情。   失魂落魄地回到未央宫,南雪早在那里急得团团转,一瞧见我,立马跑了过来。   “娘娘,您跑哪里去了,吓死奴婢了。”一句话说完,才发现我的异常,又嗫嚅了几句,便把我扶了进去。   刚才的我是多么可笑。低下头,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好咸好咸。   南雪在一旁看见,以为出什么事了,但又不敢问,便忙蹲下来安抚:“娘娘,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本来只是小声哽咽,她这么一说,眼前又出现了方才在太清殿外的场景,不由得抽泣起来,胸口越发难受,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缠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见我吃痛的样子,南雪更加慌乱,带着哭腔问我怎么了,别吓她。   双手捂住胸口,我已然痛得说不出话来,南雪起身跑到外面开始喊人请太医。   慢慢地,南雪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站在门口仓皇失措,紧接着,脑中的意识开始一点点被剥夺,头沉重万分。最后,我在南雪的惊叫中倒了下去。   睡梦中,我来到了一处地方,到处都是迷雾,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吗?”没有任何回音,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突然害怕起来,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丝毫生机。   正在这时,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声音,他嘴里喊的是“纾儿,纾儿”。   寻着声源,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笑着向那人奔去。   “纾儿,纾儿。”耳边一直回响着我的名字,那么近,那么清晰。   我缓缓睁开眼,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样子,不过很模糊,我眨了眨眼,那人的模样才开始明朗起来。   心下一紧,我挣扎着起来,冷不防推开对方,冷漠疏离。   尧玘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他有些怔忪,脸色愕然地注视着我。他身上一层不染,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南雪,南雪。”我开始狂躁起来,拼命喊着南雪的名字。   南雪本来恭敬地立在殿下,听见我在叫她,急忙跑了过来:“娘娘,奴婢在这儿。”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尧玘,不过看对方并要没有怪罪的意思,她才放宽心来安慰我。   “叫他们出去,我乏了。”对于我突然的反常,下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南雪赶了出去。   余光扫到尧玘,他脸色阴沉不定,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王者气概,威严而不可侵犯。   南雪被吓到了,也不敢说话,只是直直地站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即使太医也被赶了出去,他也没有转身去看一眼。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也不想知道。   “你……”   “我……”几乎是同时开口,我和他都愣了愣。   随即他自嘲一笑,微微低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么近的距离,可又是那么远的距离。这一刻,我才发现,他走进我的心里太久了,深深扎根,扯不掉,斩不断。   而我,再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了。曾经以为的海枯石烂坚不可摧,然而只要一丝怀疑便可摧毁殆尽。   “你现在连同我争吵都觉得浪费时间吗?”他或许知道我气,却不明白我气什么。气他不来看我,还是气太后?至多又会认为我无理取闹。   眼眶一热,我扭过头去。对啊,他是皇帝,他有权利爱别人,若是我再这样下去,也许他连哄我的耐心都没了。   吸了吸鼻子,默默抹掉脸上的泪珠,转身勉强扯出笑容:“皇上,臣妾确实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里竟出现了懊悔和内疚。或许,看错了罢。   尧玘走后,我整个瘫软在榻上,南雪纵使奇怪我的举动,瞧见我这个样子也不敢再问了。   入夜时分,南雪伺候着我准备就寝。这时一个宫人跑来未央宫请我,说是太后有急事请我过去。   眉头微蹙,太后一向同我不和,这么晚了,会有什么急事。   问那位宫人,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我不禁心中生疑,却也没有细想,决定还是去一趟德乾宫。我倒要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走在路上,那位宫人的步划越来越快,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未央宫的侍婢,我们两人都快追不上了。   我欲出声喊她,抬头发现那个宫人早就不见了,再环顾四周,夜色已经暗下来了。   人去哪儿了?正当我满腹狐疑之际,旁边假山后突然闪现一个黑影。   “啊——”我还未开口,身后的那个小侍婢就惊叫出声。   来人一身夜行衣,手持长剑,破空而来。   我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将小侍婢退出几米开外,要她快跑,去找救兵。   如果猜得没错,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果然,小侍婢跑出去的时候,那人没有追上去,而是直奔我来。   那柄长剑在夜色下耀着寒冷的银光,充斥着嗜血的快感。   由于速度太快,我虽然及时往一侧躲开,但剑端还是轻轻划过我的颈项,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黑衣人见第一次被我躲了过去,立即发起第二次攻击。   我一眼扫到不远处的假山,拼命地跑过去。黑衣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后园的假山面积庞大,山洞极多,连有些宫中人都不一定能在里面辨清方向,而且藏身极其隐蔽。   跑进假山,我立即隐入一个洞中,试图摆脱黑衣人。   果不其然,一进来,那人仿若入了迷宫一般,失了方向,只能在里面胡乱穿梭。   此刻夜已经很黑了,假山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靠感觉摸着岩壁小心翼翼地移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将黑衣人引了过来。   然后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所有的动静。黑衣人手中有剑,难免不会发生声音。   只要一听见周围有声响,我便朝着反方向行走。希望借此拖延时间,救兵能快一点到。   正在这时,另一侧突然出现了刀剑相交的声音,还有打斗声。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不止两个人?   打斗声越来越小,紧接着外面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他们已经出去了。   慢慢摸索着出了假山,站在一块大的岩石旁,这才看清,不远处一名青衣女子正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依目前形势,青衣女子占了上风。   那个女子的背影好眼熟……我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貌,但是动作太快,再加之在晚上,只能隐约看见女子的身形轮廓。   另一边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心下一喜,应该是救兵来了。   一群羽林卫将两人围在中间。黑衣人见状,明显处于劣势,伸手从袖口抓出什么,向外撒去,立即起了一团白雾。   紧接着便是白雾所到之处哀嚎一片,一些羽林卫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   瞬间众人乱作一团,黑衣人正想趁此机会逃跑,翻身就要跳上旁边宫殿的楼顶。不料远处射来一支利箭,直接射穿了黑衣人的右腿。   黑衣人吃痛,失去平衡,从楼顶滚了下来。   我惊魂未定,然后就看见尧玘快步走了过来,李公公紧跟着,手里捧着一把弓箭。   他波澜不惊地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呲——”   摸了摸我颈项的伤口,他眼里满是心疼:“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刚要开口,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稳稳跌入对方的怀抱。   感受着他的温暖,这个我久违的拥抱,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湿了大片脸颊。   在众人的注视下,尧玘把我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回走。   “把他押下去,好好审问。”他吩咐着手下人。   走近了,我才看清那位女子的模样,不由得惊喊出声来:“灵玉!”   灵玉立即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灵玉见过皇后娘娘。”见我呆呆的模样,尧玘垂首温柔地望着我,轻扬嘴角。   还未回神,他转身准备离开,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语:“我一直命灵玉暗中护你周全。”   心中有种甜蜜的感觉快速地蔓延。原来我一直都误会他了,他安排灵玉来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   然而余光扫过地上的黑衣人,发现一双猩红的眼睛一直瞪着我,那双眼睛全部被仇恨占满。   灵玉走过去,一把将他的蒙面扯下。   身子轻微的颤抖起来,那个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感觉到我的异样,尧玘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抬头,发现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深情地将我望着。    ☆、绾青丝,痴心望   尧玘将我抱回未央宫,发现我一直看着他,忍不住笑道:“我有那么好看吗?”   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来一路上眼睛里只有一个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南雪一眼便瞧见我颈项上的伤口,吓得叫起来:“娘娘,您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我看了看尧玘,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南雪以为我们再打什么哑谜,挠挠头,听尧玘的吩咐乖乖出去拿了药水来,然后便出去了。   “啊——”尧玘手法有些生硬地给我上药,其实他已经很温柔了,但是药水一碰到伤口,我还是疼得忍不住叫唤。   他皱了皱眉,轻声询问:“很疼吗?”   望着他小心谨慎的模样,我忍不住小声笑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大笑。   这时他的脸已经黑了,整个人阴沉起来。   我慌忙止住了笑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答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若是以前,我根本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更不会想和尧玘这样简简单单的相处。   尧玘没有说话,低着头。   “真生气了?气我笑你?”跟他说话也不理我。   我本来坐在榻上,瞧尧玘生气了,挪了进去,转了个身,然后倒下来,这样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脸。   他蹲在榻沿,就这样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希望能逗他开心。   “我生气了。”说完低头吻住我的唇。   慢慢地闭上眼,主动回应着。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这一吻很久,他灵活的舌尖很轻易地撬开紧闭的贝齿,辗转探索,任意肆虐。   他离开的时候,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烧得滚烫。   “真傻。”他将我紧紧揽住,下颚轻轻抵住我的头。   我倚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稳稳的呼吸声。   “尧玘。”思忖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说,“刚刚那件事……”   他抱着我的手松了松,突然低头吻上了我的颈项。柔软冰冷的触感让我身子一僵,而后慢慢软下来。   “对不起。”他低沉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感觉到他的指腹一直在我的伤口上摩挲,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他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我侧过身去,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只要承诺过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突然想到什么,我立起身子,转过去看他。   “我想去云府。”抿了抿嘴,语气里尽是心伤,“娣歌走了,我想去看看云殇。”   尧玘点头:“好。我陪你去。”   翌日一早,尧玘便安排了一辆马车出宫。   不过云殇不在云府,而是在我以前待的云宅。   雨苏和一些下人一听说我要来,很早就在门外守着。看见我下了马车,立即迎了上来。   同她们寒暄着,也着实有些愧疚,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过,她们倒还是与之前无异,不过更是热情了。   尧玘今日穿着便服,外人只道是皇后娘娘归宁,自然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雨苏她们本就与我亲近,只顾着同我说话,将尧玘生生地晾在一旁。   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一直眉眼带笑地将我望着。这感觉很幸福。   等我问起云殇的时候,众人的笑容顿时没了,转而是一脸担心,要我好好劝劝他。   我点头,再回头看时,尧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雨苏在前面带路,我便跟着,身旁的下人还捧着一个盒子。环顾四周,这里没什么变化。路过花圃正巧看见几株茶花,像是许久没人打理,一副枯败的样子。   见我驻足观看,雨苏停下来说道:“娘娘,这是公子上次去游玩的时候带回来的,还是特意给新夫人的,可是……”她脸上藏不住的哀伤溢出。   暗自叹了一口气,云殇总是平日里那般模样,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到他的住所后,接过盒子,下人们便告退了。她们一走,屋子的门从里面打开,是尧玘。   原来他进来了。尧玘没什么动作,只是简单朝我点了点头。   看来云殇的样子十分不好,连尧玘都不知如何劝说。   深吸一口气,提步踏入。   才进屋子,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脑门,我皱了皱眉。   方才雨苏同我说过,自从娣歌不在了,他便整日整夜地卧在床上,不吃不喝,还把送饭的人赶出去,而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这间屋子是娣歌生前住的地方。   因为与娣歌成亲这事,云殇同云老爷吵了一架,把老人气得差点晕过去。最后闹得被逐出家门,原本这事我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想不知道也难。   他们成亲那日,云老爷没来,就只是在云宅行了行礼,不过两日,娣歌便香消玉殒。后来云殇成了这样,雨苏也去云府请过云老爷。不过老爷子放不下面子去找他,于是放话只要他肯回去,往事自然不再追究。   想来老人家还是比谁都着急,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捂着鼻子扫了一眼昏暗的屋子,乱得不成样子。我抬头,便瞧见榻上躺着的人。   昔日翩翩公子如今消瘦得双眼都已经深凹下去,整张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青色的胡渣肆虐地在上面长着。不过主人并不在意,连头发都散乱着,甚至没有任何梳理的痕迹。   看见他如此,我有些恼了,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快步走过去,冷冷盯着他:“起来!”   他应该是醒的,但是不想理我,侧过身子往里面靠了靠。   拿他没辙,我也不恼,走到窗子边,把窗子打开,又跑去推开门,这时屋子里的气味才消散了些。   阳光照进来,连空气中的尘土都看得一清二楚。   云殇拖着被子想盖住自己,我急忙拉住另一角,用力将被子扯了下来。   最后他睡不下去,由床上弹坐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狠狠瞪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声音很大,感觉屋顶都快被掀翻了。   “你至于如此作践自己吗,想让娣歌走都走得不安心吗?”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   听到娣歌的名字,他的眼神开始闪烁,悲痛欲绝,隐隐扯着心一阵一阵地痛。   我忍住不看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最终只能努力抑制满心的悲伤,让自己镇定下来。   “原本娣歌给了我一些东西,交代我一定亲手给你,不过看你如今的形容,怕是不想要了,睹物思人更是难受,倒不如丢了。”说完,向门外走去。   “等等。”背后传来云殇沙哑的嗓音,“给我。”   心下一喜,终于肯说话了。   他走过来,面对着我,伸出一只手来:“给我。”   我望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他也注意到了,快步走过去,就在快要走近的时候,他的步划突然慢了下来,似乎在犹豫。   “你来开。”他发话。   我走过去,伸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慢慢拿出来。盒子里是当初我教娣歌识字时,她练笔时写的字,一摞一摞的,记录着那时的娣歌是多么认真,那么想一直留在云殇的身边。   接过那些纸的时候,他的手明显颤了颤,打开每一卷,里面的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插在他的胸膛。   “这是娣歌写的,记得我当初同你说起过,她正在习《女儿经》,还央求你许她嫁人。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是你,识字亦是为你,《女儿经》也是为你而看。”我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眼眶湿润,却一直忍着不想让泪水落下。   云殇的喉头一动,一声不吭地看着盒子底躺着的那封书信。   “这是上次娣歌进宫给我的,说是晚些时候给你……”心猛地抽痛起来,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住口。   之前我一直骗自己娣歌还好生生地在云宅待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就如同芸儿一样,她没有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依旧活得好好的。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好难过,芸儿和娣歌是真真切切没有了,她们都不在了。   他拿起那封信,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字“夫君亲启”。   还未等我开口,他便自言自语的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娣歌是在七年前,她坚定不屈的眼神让我很是吃惊,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后来看见她受罚,我竟然忘记了自己不会武功,跑去替她挨了一棍。”他的嘴角开始有了笑意,眼睛一直看着窗边,我想,他是看见娣歌了。   他继续说着:“那是我第一次挨打,虽然很痛,但是却觉得很开心。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注意她,她每天都会练功,一练就是好久。我一直以为她是不喜欢我的,每次看见我都像躲瘟疫一样跑得老远。”我静静听着。   那是因为她见到了喜欢的人,但是又怕别人看出端倪,才不敢离你太近。毕竟那时候的娣歌在你身边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儿,不禁扭头望了一眼门外一直守着的那个人,不像是初见时的睿智,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我能看见他眼底的柔情。   在他身边,我一直都是幸运的所在。    ☆、绾青丝,痴心望   从里面出来,尧玘负手面对我,淡淡开口:“走吧!”   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耳边飘来他的声音:“你同他说什么了?”   轻轻摇了摇头,兀自说道:“只是把娣歌的东西送回来罢了。”   “那封信……”   “我只是想让他振作起来。”他了然,牵着我离开。   娣歌是我教出来的,想要模仿她的字迹并不难,为了让云殇相信,我还特地把娣歌平日练的字附带上。   以前的云殇以为娣歌不喜欢他,便常年留恋于烟花之地,但从不带那些女人回来。他这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恼了也是自己纳闷。   闻言我才知道,原本两人有意,却是世道无情。娣歌顾及着两人的身份,亦不言明,到最后时间不多了,才得以两全,着实可惜了些。   侧头偷偷瞧了瞧尧玘俊美的容颜,嘴角不自觉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   正当我失神的片刻,他已经转头来看我:“你在看什么?”   “没有。”我心虚地快速回过头去,暗自懊恼,他有什么可看的,竟这般没出息,忘了神。又忍不住溢出丝丝甜意,他确实挺好看的。   回宫的路上,马车颠簸着,晃得我胃里难受。   尧玘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拉我过去,揽在怀里,嗔怪道:“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不必瞒着。”   我抿了抿嘴,抬头撞见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确实今早身子不适,但为了不让他担心,一路出来,我一直默默承受着。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回宫的时候宣个太医瞧瞧吧。”   “也许只是吃错了东西,不碍事的。”躺在他怀里觉得憋屈的胃好多了。   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昨日那个刺客如何了?”   “孟易。”他念道,我心下一紧,他昨日也瞧见了?   我以为他没有看见那人的面目,而且昨日到现在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是他的。   见我如此,他认为我有所顾忌,便安慰:“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而且现在莫闻在审问他……”   “不可以!”猛然起身,声音放大了一倍。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有何不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忙掩饰之前的样子,声音也压低了些:“孟易的目的在于我,既然入宫行刺,自然是做好了死的准备,莫闻怕是问不出什么,到头来他肯定要求见我。”   “你的意思是……”   “我去见他!”“不行!”几乎是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厉声拒绝了。   “我不会让你再冒险!”   我心里一暖,但理智还是战胜了一切。   莫闻是端王的人,孟易要是落到他手里,说不准会借机利用,现在的孟易心里已经充满了仇恨,很容易落入他人的圈套。   那日传来安莲小产的消息,我就立即派人告知孟易,让他离开皇城,如此安莲便可保命。   只是没想到丧子对安莲的打击那么大,以致于最后失了性命。   如今孟易潜伏入宫,大抵是为她报仇的。确实,我未能守住对两人的承诺,她虽不是我害死的,但却因我而死。说到底,我是脱不了干系。   莫闻后来对我说,安莲的小产同尧玘有关,我当时心中有疑,但想起来人禀告安妃小产的事,尧玘好像并不意外,就算他与此事无关,也一定是知道的。   我严肃起来,问:“安莲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他微怔,没料到我有此一问,待明白过来,却不说话了。   身子一颤,他这是自己承认了吗?   “为什么?”意外的平静。   “没有为什么。”他似乎不想说起此事,语调冷清。   车里的气氛瞬间凝结,我们两人虽然靠着,却各有所思。   最后到下车的时候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回到未央宫没多久,莫闻就派人来请了,说是刺客想见我。心里明白,这是尧玘的意思。   走进地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皮。这里很是潮湿,不知何地还传来滴水的声音,在整个地牢里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生肉腐烂的气味,其间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而且里面光线暗淡,周围墙上只能燃着火把大致照清里面的情况。   这是以前关押死囚的地方,他们大多在这里度过余下的日子。   胃里开始翻滚起来,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最后没忍住,就扶着墙呕吐起来。   一只粗厚温暖的手在我背后轻轻拍着,试图缓解我的痛苦。   然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本应该听他的话的。”   反应过于厉害,感觉连胃都快吐出来,他的话自然听不进去的。   我捂着肚子良久,稍好了些,渐渐直起身子。   他过来扶我,我却狠狠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倚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背后传来他的叹气声:“我知道你怪我,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如今置你于这种境地。”   闻言我冷笑:“安莲的死是谁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大步跨过来,横在我面前,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同你说了?”   “瞒了我这么久,你当真是下了一盘好棋。”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立刻追上来,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行进的步伐顿了顿,手也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闭上眼,调整了呼吸,忍住所有不适快速朝前走去。   当初端王告诉我的时候,我一直骗自己,念着莫闻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但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心痛不已。   孟易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浑身捆满了铁链。   他的脸肿胀起来,看不清原本的俊朗模样。身上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一道道鲜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些吃力的抬起头,眯着眼睛盯过来。   面前的场景让我寒心,忙捂住嘴,转过身去。   “你要打死他吗?”莫闻不为所动,这一幕在他的眼里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放开他!”我大声吼道。   他动了动唇,没有出手。   “本宫命令你放开他。”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是重犯,恕属下不能从命。”我还想开口,孟易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转身看了他一眼,再回过头来,莫闻已经出去了。   “如果不是你,安莲怎么会死?哼,现在跑来可怜我,不觉得可笑吗?”一口气说下来,呼吸明显不顺,他剧烈咳嗽起来。   我走近,面露愧色:“确实是我对你不起……”顿了顿,“你放心,我一定帮安莲讨回公道。”   “公道?”他嗤之以鼻,“你若是还有良心,安莲她……也就不会死了。”   我立即解释:“这本不是我的意愿,更何况我有什么理由伤害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后位觊觎已久,安莲肚子里的孩子对你便是最大的威胁。”   缓缓闭上眼,沉下心来:“难不成你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未来的储君?”睁开眼,发现对方错愕的样子有些滑稽。   “我再最后说一遍,我从未想过伤她,包括肚子的孩子。害她小产的另有其人,我发过誓要为她报仇。”转过身去,“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终当她是好姐妹。若非如此,你觉得你还有命进宫行刺?”   背后没了动静,半晌他的声音飘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开始不明白他这话的含义,待反应过来,转身瞬间,孟易已经咬舌自尽了。   如此也是他想要的,受尽折磨,就是这一刻,真正得到一个答案,已经了无牵挂。   出了地牢,压抑良久的悲闷心情才得以缓解。   莫闻站在门口,我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你真的要帮他?”手腕上多了一个力道,阻止了我前进的脚步。   我回头质问:“你偷听?”   “我只是担心你。”他语气温和了不少。   我勾了勾唇:“担心?说得真好听。”最后几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也不理他的反应,准备离开。   “这件事你还是别参与,一切都快结束了。”莫闻冰冷的语调深深插入我的心里。   猛然回头:“你们要做什么?”直觉告诉我,莫闻这句话不单单是说说而已,他们一定有什么计划。   “听我的,好好在未央宫里待着,其他的事让我来做。”他努力劝说着。与其说是劝说,更让我觉得是哄。   盯着他的眼睛,想要辨别方才那番话的真伪。   他知道我生性多疑,忍不住又会乱想,也不多说,只道:“走吧,我送你回宫。”   未央宫中,尧玘坐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眉宇间尽是疲态。   “来多久了?”我命人端了盆热水进来,为他擦拭脸颊。   “没多久,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便不想批阅奏折了,过来陪陪你。”   闻言,斟茶的手有片刻的停留。   “谢谢你。”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但这句话却是我心中想的。   他抽到我手中的茶杯,紧握着我的手,笑道:“让你称了心,我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我笑了笑,趁他不注意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对方吃痛,却一直忍着,没有收回手。   “真是活该!”咬完以后口里愤愤念着,他只是嘴角噙笑,伸手理了理我的乱发。    ☆、怜心苦无药   殿外,几名身着异服的人在公公的带引下进来,最前面的是匈奴的王子察丹与他的王妃,后面是一同进京的使臣。   “察丹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察丹双手抱拳,直直地立在殿下,虽是见礼,却没有丝毫恭敬,反而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坐在一侧的百官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其中我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说察丹这是故意的,根本不把祁国放在眼里。   扫了一眼下面的察丹,他姿态傲慢,对旁人的说道充耳不闻。再转头望了望尧玘,他好似不在意,让他们入座了。   察丹轻蔑一笑,入座。   席间,察丹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发作,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尧玘察觉到我的异样,眼神扫过来,察丹却没有丝毫回避,脸上反而多了几分轻佻。   他似乎在挑战尧玘的底线。   尧玘脸色立马难看起来,手上青筋暴起。   这边的气氛紧张,然而察丹更是得意起身,举杯敬酒:“察丹听闻祁国天子善战,一早便有心切磋一番,还望皇上了了察丹这个愿望。”语罢,一口饮尽,豪爽至极。   “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下面又是一阵议论。   “砰”的一声,酒杯猛然扎在地上,狠狠转了几圈。   众人顿时没了声音,皆是惊恐地看着我。   “察丹王子,莫闻是我国的护国大将军,也是骁勇善战,你可能听说过,当年和蒙部一役,他可是一战成名。”   察丹面色青黑,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蒙部是匈奴第一勇士,百战百胜,可谓是祁国的强敌。可自从出现了莫闻,他就再也没有赢过。   莫闻也因此成了匈奴人眼中的神话,一个不败的神话。   话锋一转:“对了,宓水这么久没回家了,不如到未央宫里坐坐,本宫可有好这话要同你说。”   殿下女子一怔,望了一眼察丹。   “既然皇后都开口了,你就去吧。”语气十分不耐烦,低头饮了几口酒。   我扭头,得到了尧玘的默许,起身。   “察丹王子,这酒不同于你们的粗水,可得细细品味,不然可浪费了。”转身拉着王妃离开。   出了殿门,我却没有去未央宫,而是去了宫外的一处住宅。里面住的是她的亲人。   “谢皇后娘娘的恩德。”她哭的不成样子,做势要跪下,被我拉住。   “你受苦了。”从方才之举,便知道她过得不好。   察丹在祁国都如此目中无人,在匈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怎么会当她是祁国公主。   “你若是以后受了苦,大可以跟我说。”   毕竟她是代我去的匈奴。   夜间,我披着外衣站在窗边。突然背后一暖,继而响起尧玘的声音:“这么晚不睡,在想什么?”   “我以为你会怪我。”   “怪你什么?”   转身,表情认真:“封莫闻为护国大将军。”   他笑了,捏捏我的脸:“你做得很好,我怎么会怪你。今日反倒是让你委屈了。”   急忙用手靠在他的唇边,摇头:“我们是夫妻,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   封莫闻为护国大将军,明着是赏赐,甚至是解围,实则是约束他的行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信他也不敢同端王做什么出格的事。一旦祁国出事,首先问罪的便是他。   朦胧之间翻身,手落了空,冰凉一片。   睁开惺忪双眼,才发现枕边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南雪。”睡意顿时没了,声音沙哑的唤着。   门被推开,南雪走进来:“娘娘,怎么了?”   “皇上呢?”我问。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察丹王子遇刺,宫里现在都快乱套了,皇上派人正在搜寻刺客呢。”   “什么?”由床上弹坐起,掀开被褥开始穿衣,“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叫醒我?”   南雪急忙解释:“是皇上吩咐奴婢要娘娘好好休息的。”   我恼极,无奈叹了口气,匆匆赶往宣政殿。   “察丹王子怎么样了?”路上我问南雪。   “只是皮外伤,幸好莫将军及时赶到。”   莫闻!在听到这个名字诧异之际,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才靠近宣政殿不远,尧玘愤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这是祁国的地方,察丹王子受伤,匈奴人又怎么会罢休!尧玘这火怕是一时半刻消不下来。   推门的声音伴随着茶杯摔碎的清脆响,殿上之人双目猩红地看过来,他的胸腔因为愤怒起伏不停。   “出去!”他喝到。   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莫闻。他没有抬头,肩膀微微颤动了下。   我向前迈了几步,觉得不妥,立马跪下,迫切道:“皇上,如今不是责备的时候,应该想想如何回复匈奴那边。察丹王子受伤,他们肯定会借此生事。”   尧玘猛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扫下,散落了一地,沉着脸:“朕叫你出去。朝中大事哪有你说话的道理!”   闻言,我正在原地,紧抿嘴唇,一声不吭。   “臣认为皇后说的很对。皇上……”他抬头,“察丹王子遇刺一事,臣难辞其咎。但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祁国和匈奴好不容易才停战议和,若是他们借此挑起战争,那受难的定是祁国百姓。”我顺着莫闻的话道。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似有似无地瞟了瞟莫闻。   他反应过来,目光撞过来。我忙转移了注意。   尧玘冷静下来,轻揉眉心,坐下来,语调不好不低:“这件事,朕已经交给端王去处理了。”   我一听,立直身子,过激地吼了一声:“不可以!”   尧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开口:“端王是朕的亲弟弟,他的能力朕是知道的。”   “可是……”   “好了。出去吧!”他语气放缓了许多,轻声叹息,“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出了宣政殿,我眼眶有些湿润,仰着头,看着远处漆黑的夜空。   就像我现在的心境,茫茫看不到尽头。   身后有了动静,冰冷的气息将我围绕。   “你可知方才那样鲁莽是可以治你的罪的。”他说,声音清淡如水,没有丝毫感情。   “哼,后宫不得干政。”我念道,转身压低愠怒的声音,“那你可知道行刺察丹,同样可以治你的罪。”   话音刚落,他立即后退几步,抱拳躬身:“臣不懂娘娘的意思,告退。”   “站住!”我追上去,“你有没有想过祁国的百姓,万一打仗……”   “皇上很聪明,”目光斜视我,“不必多虑。”留下一个肃清的背影。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诧异的张大了嘴。尧玘知道这是端王的阴谋。不然刚才他为什么在殿上会说出那句话。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端王做的,他一定是想让祁国和匈奴关系断裂。   让他去处理,若是失败,无异于成了引起两国战火的罪人,先不说皇上怪罪,这民心自然是失了;若是成功,那便是最好不过,还留下个功臣的名号。   “皇后娘娘,太后有请。”一位小宫娥匆匆赶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心下不禁疑惑,现下这样的情况,太后找我作甚。抱着疑问,我去了德乾宫。   德乾宫中,众位妃嫔齐聚,神色各异,没有平日里闲聊的聒噪,有的只是庄重肃杀的氛围。   我一进去,所有人的注意都挪到我身上,太后冷着脸坐在正中央。   无视她人的各种目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过去。   “臣妾见过太后。”微微屈膝,笑得落落大方。   太后冷哼;“你还笑得出来。”   未待她示意,我直起身子,淡淡启口道:“不笑,难道哭吗?国未破,家未亡,哭给谁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却是不敢吱一声。   再看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最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椅座,站起来,用手指着我:“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寻了个位子坐下,低眉理了理微皱的华服:“太后说什么,臣妾不懂。”   “来人!”她大喊一声。殿外出来两个宫人,搀扶着一位娇弱的女子进来。   看到这儿,我已经明白了太后请我来的用意。   来的那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万俟雪。不过此时的万俟雪身上满是伤痕,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   太后让她小心坐下,然后铁着脸看向我。   此时下面的妃嫔开始议论起来,纷纷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我默不作声,望了一眼南雪,她了然,趁众人不注意出去了。   再抬眸时发现万俟雪正咬牙切齿地瞪着我,转身便是一副气若游丝,受惊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之前哀家想见雪儿,行宫当差的便是推三阻四,不让哀家见。没想到,竟被当今的皇后请到了宫中地牢。你倒是好本事啊,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把人给送走了。”   确实,早些日子,我命人将万俟雪送走,不过倒没想瞒她,只不过是派人拖延时间罢了。   莫闻没派人通知我,估计也是不久的事,或许他还不知道发生的事。   “堂堂的祁国皇后,竟把后宫妃嫔偷偷□□起来,居然还滥用私刑,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就不是问罪这么简单了。”太后阴戾的眼神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过来。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我突然掩面轻笑起来,最后变成了大笑。 ☆、怜心苦无药   孟易死后的第二日,我找到莫闻。   他姗姗来迟,冷峻的脸笼上了一层冰霜。   这个时候,或许他是不愿意见我的。毕竟我们两个的界限已经划得很明显了。他为端王效命,我们便是敌人。   说明了来意,他却迟迟未点头,问:“和太后斗,你想好了吗?”   我勾唇:“以前有你,所以我不怕;如今没了你,我更不怕了。”   他了然,又道:“你把她当好姐妹,可最终还是怀疑你。”   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安莲。   心下一痛:“她是你亲手杀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他忘了他的手上沾着安莲的鲜血吗?   我不能忘,每天晚上我都能梦见她血肉模糊的样子,声声唤着我的名字。   他抬眸,眼神深邃锐利:“不是我,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伤害你……”最后没了声音。   “别说了,”我捂着胸口,“这么久以来,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安莲滑胎肯定和太后有关。你只需要联合大理寺,从万俟雪身上下手就行了。”   起身准备离开,手腕却多了一股力量。   他沉声:“你……”仿佛隔了一世才说出最后几个字,“恨我吗?”   我转身,苍白无力的脸上露出笑意,喉头苦涩:“我只恨我自己。”顿时手腕轻松了许多。   他自嘲一笑,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看见他第一次笑,虽然并不是笑。   “最后一次。”他说。   赶紧转身,在扭头的瞬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小时候,我喜欢和莫闻一起玩耍,那时候的我总是跌倒,他每次都跟在我的身后。   他总会说:“最后一次,以后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可是就像是习惯一样,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跌倒了,依旧会扶我。   出门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我的护卫,后来张伯伯知道了,就把他锁进书房,觉得堂堂男儿怎能整天跟在一个女娃娃身后。不过我去求情,他还是会把莫闻放出来。   “你笑什么?”太后阴沉着脸。   我收回笑容:“太后娘娘,你可知道万俟雪犯了什么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把注意转移到万俟雪的身上。后者心虚的回避目光,看向太后。   “雪夫人,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个?”我昂首,南雪进来,手里递过一方手帕——没错,正是当日我差人送给安莲的手帕。   起身,质问:“雪夫人没见过吗?”   此时有人已经一副看戏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哀家告诉你,私自囚禁后宫妃嫔,而且还是身为皇后,这已经是死罪。来人!”太后开口。   “太后!你难道不想听听吗,或许跟你也有关呢,还是你想让我亲口告诉大理寺。”   进来的侍卫顿时不动了,太后一气之下,吼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下这个妖妇。”   得到了命令,侍卫上前,没走几步,外面突然闪进一道身影。   灵玉挡在我面前,试图阻止。   “灵玉,你这是要造反吗?”太后怒不可遏。   “灵玉,你退下!”灵玉犹豫着,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走出来,对着太后:“太后娘娘,你是在怕什么?”上面的人一声不吭。   我面向众人:“这是当日本宫送给安妃的,可是却被人查出这上面含有麝香,想必你们也知道这对怀孕的人来说有什么后果。”   余光一撇,万俟雪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微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收回目光:“当时正值特殊时刻,安妃小产,谁得益最多,不用想都知道是我,自然矛头都指向我。可是你千算万算……”语气顿住,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安妃会神智失常,甚至失去性命,这样最重要的人证没了,物证也在我手上,一石二鸟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闻言,众人惊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在胡说什么?”万俟雪情绪激动,全忘了身上的伤,站起来怒目相视。   反观太后就镇定许多,静静地看着我。   “进来!”我说。   一个宫女怯怯走进来:“奴婢洗心见过各位娘娘。”   “洗心你……”万俟雪瞪大了眼睛。   我轻哼:“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看地上跪着的人。   她点头,开口:“太后娘娘,奴婢是雪夫人跟前的宫女,那日奴婢随雪夫人正巧碰上未央宫的宫人,在询问下知道原来她是要去给安妃娘娘送东西。夫人知道后便命奴婢趁与那宫女说话的时候在手帕上撒上麝香。”   “你胡说!”万俟雪脸色苍白,拉着太后,“姑母,我没有!”   “后来奴婢知道安妃娘娘殡了,心里十分不安,才找到了皇后娘娘,还望太后娘娘宽恕。”   我微微颔首,示意她退到一边。   “太后娘娘!”她睇了我一眼,“来人,雪夫人杀害安妃腹中之子,也就是残害龙种,此等心术不正,实为祸害。不过念其少不更事,哀家也有责任,哎!”低头,万俟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不住地摇头,难以置信。   太后眼一闭,心一狠:“把雪夫人打入冷宫!”   “不——”万俟雪瞳孔放大,急忙拉住太后的裙角,苦苦哀求,“姨母,您不能这样,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您,您不能不管我。”   闻言太后眼里突闪阴鸷之色,打掉她的手:“你在胡说什么?”   万俟雪跌倒在地,立马爬起来:“是你让我去的,你说安妃肚子里的东西不能留,储君之位是万俟家的。”说完立即反应过来,吓得捂住嘴。   “把她带下去!”太后开口。   “等等。”心情愉悦起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太后娘娘,看来安妃一案远没有那么简单,雪夫人似乎有话要说。”   我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把她打入冷宫。一旦进了冷宫,无异于此事不再追究,待风头过去,万俟雪要出来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不过万俟雪脑子绕不过来,还真以为太后不管她了,着急把事情抖了出来,正合我意。   “一个犯人说的话有何可信?”太后坐下来。   “太后不知道犯人临罪前说的话是最可信的吗?”我笑道。   她不看我,扭头淡淡扫了一眼万俟雪:“既然如此,你倒是说啊,方才那番话……”   万俟雪露出惊恐的样子,斜眼看我,立马转过身,连连摇头:“方才是臣妾胡说,太后娘娘赎罪。”   太后勾唇,视线在我身上,却是对万俟雪说:“哀家不怪你,去吧!”   侍卫上前,万俟雪安安静静地随着。   我不甘心:“你要想清楚!”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太后看在眼里,脸上带着胜利的笑。   “好了,安妃的事过去了。但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私自囚禁嫔妃,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太后娘娘搞错了吧,臣妾只不过行使一宫之主的权利,雪夫人犯了错,理应受罚。”我开口。   “受罚?”觉得我的话可笑,“你私自用刑也是迫不得已啰!”猛地一拍椅座,气愤至极,“就凭这个,哀家就能废了你。”   心知她一定会抓住此事不放,若是硬碰硬,未必有用,便转了话题。   “太后娘娘,皇上身上那个香囊……”适时止住。   “你……”她指着我,手指微颤。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上来了”,众人才慌张地跪下。   尧玘大步流星,进来看见这一场景,一声不吭地走到跪着的我面前,蹲下。   “闹够了没。”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   身形晃了晃,没作声。   “皇上!”太后在上面喊道,语气柔和了许多。   他起身,嗤笑一声:“真是精彩,朕不在,你们便是要把宫殿都掀了吗!”   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   “皇上来得正好,皇后的事……”太后睇我一眼。   这件事追究到底是我的不对。莫闻说的对,我这样做,不过是以卵击石,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   此时,听到太后的话,我倒镇定许多了,静静等着他发话。   “是朕叫皇后这么做的,没想到惊扰了母后,闹到这个地步。”他说。   我愕然,未曾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皇帝!”太后恨铁不成钢,拂袖,“你这是要气死哀家吗?”   尧玘没接话,命令众人退下,只留下我们三人。   宫殿里顿时沉寂,连自己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后因气愤胸口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可知道方才她还用你威胁哀家,你怎么……”太后无奈地摇头。   刚才我说的那个香囊确实和尧玘有关,一旦此事闹开了,势必将他牵扯进来。   要和太后斗,我只能赌,赌她不敢把这件事张扬出去,自然也没办法治我的罪。   我冷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明白!万俟雪不过是个代罪羊!”   我派人查过,当日确实是万俟雪在手帕上下药,可是那点剂量根本不足以让安莲三日之内小产。   直到莫闻告诉我,尧玘身上的香囊有问题。我以为他故意这么说,想让我和尧玘产生嫌隙。   可是除了这样,根本就解释不通安莲为何无缘无故滑胎,她平日食的东西都有太医照看,这是唯一能说得通的。   尽管后来试探,尧玘没有否认,但心下依旧生疑。   安莲怀孕之后,皇上便一直待在绿枳阁,他身上的香囊是他不久前才挂上的。那是太后命人送过去的,说是助眠。   万俟雪只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替罪羊罢了。   “哼,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哀家有什么理由要害安妃?”她还在狡辩。   “那个香囊里装的什么你最清楚不过。至于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臣妾就不多说了吧!”   她额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怒视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撕碎。    ☆、怜心苦无药   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我笑道:“你说谋害皇子是什么罪名,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尧玘在一旁不动声色:“够了!”   我没理睬:“那个香囊你自以为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因为没人会怀疑到皇上身上,可是你别忘了,臣妾才是皇上的枕边人,看得比别人更清楚!”顺手从袖口拿出那个香囊,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一个耳光落下,我脚下不稳,重重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之人。   “朕说够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安妃肚子里的东西是谁的,你比我更清楚。”   瞳孔瞬间放大,他知道?   “你是觉得朕这顶绿帽子戴得还不够大吗?”他口口声声地质问。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慌了。   “朕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你暗地里做过多少事,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他好像是把这么多年所有的不快发泄出来,句句咄人。   “我……”我想解释,可是突然想到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太后要杀了安妃的孩子,所以当时知道安莲小产的时候,他毫不意外。   “难道要朕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封她为皇后吗?”   我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水,寒意刺骨,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朕对你很失望!”他的一句话彻底把我打入深渊,无底深渊,没有一丝光亮。   “尧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模糊了双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   “娘娘!”南雪慌忙把我扶起来,掸掸身上的褶皱。   回头,殿上已经没人了。   南雪搀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出去。   难道我真的错了?安莲的死是我害的?   南雪突然顿住脚步,抬眸间,一张冷峻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好像是跑过来的,气息不稳。   “没事吧?”眼神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你的脸……”   我急忙侧过脸去,用手挡住:“你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这件事我一人承担。”   示意南雪继续走,在同他擦肩时,听见他说:“我只是担心你……”   没有停下,缓缓朝前走去。   未央宫。   “娘娘,晚了,歇息吧。”南雪整理好床榻,迟疑道,“皇上听说已经去了杨婕妤那儿。”   杨婕妤!他现在是在气我?还是已经失望了,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见我如此,南雪跑过来,神色紧张:“娘娘,您别这样。”手背上隐隐有些凉意,才惊觉自己落泪了。   “你先出去。”南雪犹豫着,叹了口气,回了。   回想起今日种种,早已干涸的泪水瞬间又涌了出来。   从那天起,尧玘就再也没有来过未央宫。还派人收了凤印。   后宫一时间流言四起,说我这个皇后迟早是要废了。早些仗着皇上的宠爱对太后娘娘不敬,如今没了皇上庇护,这个后位怕是坐不住了。   这些话南雪虽然不告诉我,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朝廷上端王不负众望,和匈奴谈和了。察丹王子伤好之后便立即启程回国,尧玘派人护送他们出祁国境地。   紧张的局势解决了,朝廷后宫皆是松了一口气。   是日天气大好,南雪缠着我出去,怕我闷坏了。终是拗她不过,出了门。   “娘娘,您看这园子里的花开得多好,您应该多出来走走的。”她笑。   才走了几步,远处一人熟悉的身影便吸引了我的目光。   南雪瞧见了,开口:“娘娘,要不去那边看看吧!”   我不动,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对人。尧玘和杨婕妤。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看过来,撞上我的眼神。   南雪小声说道:“娘娘……”   “皇上这几日都呆在她那儿?”我问。眼睛看着她走近。   “是。”   杨婕妤已经到了跟前,作了作礼:“见过皇后娘娘。”   我拉住她:“起吧!”语气波澜不惊。   尧玘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我低了低身子,向他作过礼后,转身离去。   南雪急忙跟上来。   那日我听见的声音也是她的。紧抿下唇,原来如此。   不过轻松的日子没过多久,前线那边传来消息,据说匈奴人带领军队向祁国边境逼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吓了一跳。端王不是谈妥了吗,为什么匈奴那边突然出尔反尔?   祁国这边立马派人前去谈判,不过一进去便被绑了起来。他们好像是下定决心要起兵进攻了。   尧玘开始没日没夜地处理政务,还有前线事宜。   此次因是匈奴突然发兵进攻,祁国边境又布防薄弱,主力在皇城还未来得及到达,那边便传来消息,靠近边境的城池已经接二连三地沦陷了。   我守在未央宫,没有见到皇上,却等来了太后。   她满是怒气的赶来,在见到我的一瞬间,扬起的手便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我脸上。   “贱人,看你干的好事。”语罢,一封密函扔在我面前。   那是前线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里面写的是匈奴突然起兵的原因。   原来察丹在祁国养伤的期间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说宓水公主是假的。所以他才伤好之后片刻都未做停留,马不停蹄地赶回匈奴。   拿信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哀家早该想到的,你一定知道当年的事了。你好狠的心啊,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现在还要赌上整个祁国。”她用力捏住我的下颚。   我吃痛,咬着牙:“这不关我的事,不是我。”   她甩开我的脸:“不是你还是谁,还有谁会这么做?”   瞳孔瞬间放大,是他!一定是他!   “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就得由你承担。来人!”   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架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娘娘!”南雪跑进来,拼命推开架着我的那些人,“这可是皇后娘娘!”   “大胆贱婢,来人,把她拖出去!”   “是!”门外几个侍卫应道。   “不要!”我反抗道。灵玉突然冲了进来,把来人打倒在地,把南雪护在身后。   “灵玉!”太后五官扭曲,狰狞地瞪着她。   灵玉猛然跪下:“太后娘娘,这不关南雪的事。”   太后低头看了一眼我,吼道:“把她带走!”   我被带到潮湿的地牢,丢了进去。   “放我出去!不是我!”我大声喊道,“万俟容!”   “哀家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她发狠道。   不行,如今被关在地牢,不知道端王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对付尧玘。   “等等!”万俟容停下脚步,转身:“怎么,打算招认了?”   “让我见皇上。”   她讽刺一笑:“想见皇上?门都没有。”对下面吩咐着,“你们可得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放心。”领头阿谀道。   一盆冰水从我头上泼下,顺着一道道骇人的伤口流下。   我被痛醒了。微微睁开双眼,发现万俟容正一脸厌恶地捂着嘴巴,眼里流露出得意。   领头恭敬道:“太后娘娘,她醒了。”   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啧啧啧,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吗!”她走过来,语气里尽是嘲弄。   浑身上下除了火辣辣地疼,没有丝毫力气,这时的我挤不出任何话。   她突然目露凶光,一手扣住我的脸,逼我与之对视:“说,你是不是和匈奴有所勾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现在意识涣散,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阵鸡皮疙瘩,好冷!   “不说?”她突然从旁边拿出一个木棍,戳在我的伤口,加重力道。   发出沉闷一声,已经感觉到伤口处开始流血,浓烈的腥味充斥整个鼻腔。   下唇咬破了,可是根本没心思管,只觉得伤口处快被撕裂。   倾刻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四肢逐渐冰冷,□□一股暖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我而去,小腹也开始绞痛,整个身子颤抖着。   “住手!”远处一个声音传过来,带着愤怒,担心。   他模糊的身影在我面前晃了晃,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南雪的啜泣声。   “娘娘,娘娘!”   南雪见我慢慢睁开眼睛,立即破涕为笑:“娘娘,您醒了!”   语音未落,一人已箭步冲到我面前,声音急切:“怎么样,还痛吗?”   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俊朗的面庞映在双眸。   “尧玘……”我伸出手,他急忙抓住,紧紧握着:“我在。”   南雪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抹着眼泪。   “你肯见我了?”身子过于虚弱,说出这句话快花了我全身的力气。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安慰道,温厚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在他怀里,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不能落地,所有都是尧玘在照料。   好几次我都想问,他一直陪着我,那朝中的事怎么办。可终究忍住了。我还是自私的,舍不得这几日的光阴。   听南雪说,那件事后,太后便在德乾宫,整日吃斋念佛。对外是如此说的,实际上怎样。我也没有多过的心思再去计较。   过了几天,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南雪陪着我在宫里走了走。恰逢遇到杨淑妃,也就是以前的杨婕妤。   “皇后娘娘!”她热情的打招呼,还邀我一同逛园子。 ☆、怜心苦无药   “前些日子听说皇后娘娘抱恙,臣妾本打算去未央宫探望的,可是皇上不许。”说着拉起我的手,“姐姐不会怪妹妹吧?”   我笑着,悄无声息地挣开手:“怎么会,本宫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原来尧玘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那就好,看您的样子,想必是从那件事走出来了。呀!”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   我不解:“那件事?”尧玘居然没有瞒她,他就这么信任她?   “淑妃娘娘,我家主子乏了。”南雪突然站出来。   我看过去,南雪的神色不太好。   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心下想着。   杨淑妃了然:“那皇后就好好回去休息吧,毕竟身子重要,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孩子?   南雪咳嗽起来,试图掩盖杨淑妃最后一句话:“娘娘,回吧!”   我没理她,抓住杨淑妃的手,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杨淑妃一脸受惊的模样,美目转动:“臣妾什么也没说,告退。”语罢越过我匆匆离去。   我静静地呆在原地。孩子?记忆仿佛回到了那日在地牢里的场景,我记得那时小腹下好像……   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南雪。她的眼里分明是怜悯。   未央宫里,满地狼藉。   外面不停地响起拍门声,夹杂着南雪的声音:“娘娘,奴婢求求您,开开门吧。娘娘,娘娘……”   我瘫坐在中央,颓废不振。   回到未央宫,我便命人请了那日为我诊脉的张太医。   开始他不愿意说,说这是皇上的命令。若非我相逼,他定是死磕到底。   “娘娘,您之前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您本来身子就虚弱,不同于常人,再加之在地牢受那样的苦,哎……”太医摇头叹气。   孩子,我竟然连你的到来都不知道。手覆上小腹,现在还隐隐作痛。   “娘娘……”南雪哭喊着,“奴婢求求您了,开开门吧!”   低头,满地的瓷器碎片。孩子,孩子,母后还没来得及知道你的到来,母后还……还……   胸口剧烈起伏,阵阵绞痛感,呼吸也开始不流畅。   “孩子,孩子!”我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拼命捶打着。   “纾儿!”尧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进来,见状,急忙把我抱起,朝外面怒吼道:“传太医!”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慌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抱着我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着。   太医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顾不得行礼,尧玘的声音传了过去:“还不快过来!”   他眉头紧蹙,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透露出此刻他的心情有多不安,多害怕。   “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心绞痛,微臣现在先稳住病情,现在派人去熬药。”太医解释。   尧玘安慰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转身催道,“药还没来吗?”   看着他的侧颜,一时间心里苦涩万分。不论我做什么,你恼我厌我,可是从未恨过我。   我好怀念当初在云宅的日子,没有谎言欺骗,没有勾心斗角。   我后悔了,云殇,我后悔了。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所谓的仇恨是那样可笑。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纾儿,我恨自己,给不了你一方乐土,让你在这沼泽中越陷越深。”他说。   我怨过他,明明一切是万俟雪的错,为什么她没有受到惩罚。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了扳倒徐淑妃,我给了她想要的,让她成为权利之上的人。而现在,我又要摧毁她,是多么讽刺!   我爱的人口口声声护着我的仇人。走到如今,我的手上有何尝干净过。   “皇上,娘娘这病是日积月累,情绪极易波动,这对身子是万万不好的。”   尧玘望了我一下,问:“那该如何?”   “回皇上,娘娘过激是导致病情加重的原因,以后不能再受打击了,否则怕是有性命危险。”   太医说完便退下了,留下一帮在殿里忙左忙右的宫人。   “是太后,她亲手杀了我的孩子!”脑海里又闪现那日的情景,我咬牙切齿地吼道,“是她,是她!”   看我情绪起伏过大,尧玘急忙抚慰道:“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我瞪大双眼,声声质问:“那是你的孩子!过去了?一句过去了就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吗?”   他似哄小孩般搂着我:“不要再想了,养好身子最重要,那件事,我答应你,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立即坐起来,急切问道:“你要怎么做?”我不相信,平日如此敬爱太后的他会真的处置太后。   可是那是他的孩子呀,是他敬重的母后亲手杀的。他会怎么做?越想到后面,我的脑袋越痛,牵引着心口也开始撕扯着。   “纾儿,你听我说,母后她根本不知道你有孕在身,这么久了,你不是也一直不知道吗。”他苦苦劝告。   闻言我猛地推开他,指着门外,撕声吼道:“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为什么,这腹中胎儿难道就不无辜吗?   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打湿了枕头。   过后的几日,尧玘没来看我,而是一直派人照料着。   “娘娘,云少爷来了!”南雪高兴得跑进来。   这时候他怎么会来?自从上次我去云宅见过他一面,后来便没机会再见。之前从差去云宅的人口中得知他已经从丧妻之痛中慢慢恢复过来,现在看来是好了。   云殇大步流星地进来,南雪递上茶便告退了。   “你来做什么?”我问。   “自然来看你,不过真没想到这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较之前确实成稳了许多,说话少了轻浮,正经得像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一开口,我便知道,他这是来当说客的,心里生厌,遂道:“今日你也看见了,我这身子不佳,委实不能和你絮叨。”   他自然明白我这是在下逐客令,叹了口气:“有些话你爱听,我便不说。可是你这件事确实过了些,那也是皇上的孩子,你有多痛,他不少一分。”   “云殇!”我出声制止,“我说了今日我无心听你任何话。”   他倒是不恼:“之前你不也是如此劝我的吗,有些事情也许你应该知道。”   我没说话,他继续道:“我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外人看来,他孤傲高冷,可是我知道,他只是不善言辞。当初先皇驾崩,他知道你要远嫁他国,本是即日启程,硬生生被他拖到七日之后,这样他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安排一切,我本是不同意他这样冒险,因为这相当于抗旨,一旦被别人知道,不说皇位不保,连性命都可能丢掉。可是他很决绝,比任何时刻都果断。”顿了顿,“你知道那日你问我为什么他救了你,那么久不来看你,后来却来了。我只是撒了个小小的谎,说你一直不肯进食,他便担心得立马随我回来,那日早朝他没去,被端王抓住机会,便一直刁难。”   原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说皇上总帮着太后,可你又曾知道他为了你和太后娘娘吵了多少次?太后娘娘不容你,怎么可能让你当上皇后,他明知道太后要害安妃,可还是什么都不说,不只是因为她怀的不是龙种,更是因为那会是你封后的阻碍。”   尧玘说,我不用争,后位一直是我的。   封后大典上,他轻声在我耳边低语:“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或许那会是我一生中听到最美的情话,不是妾,而是妻,那个真正站在他身边的人。   “上次安妃一事并不是因为太后没有证据,而是皇上力保你,公然和太后作对,才令太后作罢。”云殇一字一句,狠狠戳进我心口。   我知道,如果太后要害我,不会因为没有了证据而善罢甘休,只要派人去查,所有矛头都指在我这边。   “这次你滑胎,确实是皇上未能预料。国事尚未解决,怎么分心给家事。”他说,“我听说那日南雪在殿外求见了许久也未能得见,在你出事后他很自责,若是不同你置气,若是在早一点,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其实他最怨的是自己。”   “我知道。”我说。   云殇不解:“那你为何……”   “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想起害死他的凶手还在德乾宫里好好活着,我……做不到。”嘴里苦涩万分。   他劝导:“为何不试着忘记?德乾宫那位动不了,如今皇上已经和太后彻底决裂,估计往后她也是长伴青灯。”   我有些意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见我一脸茫然,他道:“那日他救下你,摔碎了玉佩,便是绝了关系。”   “为什……”我开口询问,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他打断。   “此事我不了解,你可以亲口问他。他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开。”话峰一转,我措手不及。   心下一紧,莫名害怕起来,支吾着:“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正色:“匈奴势如破竹,守城将士被俘虏,眼下不知是谁放出假公主一事,弄得皇城如今人心惶惶,甚至出现了暴动,公然诋毁皇上。皇上为了安民愤,稳军心,决定御驾亲征。”   话音刚落,我便猛然站了起来。 ☆、相思难忆往昔   “怎么会这样?不行,我要去问清楚。”说完正要出门,却被云殇拦住。   “你要去哪儿?”   我越过他:“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来人!准备马车。”   灵玉突然现身,阻止道:“娘娘,如今宫外不太平。”   “闪开!”我厉声道,“难道宫里又有多安全吗?”   灵玉见我意已决,追上我的脚步。我知道,她这是在保护我,也不多管,现在我只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身子并未痊愈,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着,心里越发难受。   最后马车停在端王府。   我正准备进府,不料被拦在了外面。   “大胆,你们可知道来者何人!”灵玉亮了亮腰间佩剑,“这可是皇后娘娘!”   守卫一惊,连忙跪下:“娘娘赎罪,王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见。”   “你……”灵玉欲拔剑,被我拦住。   我说:“劳烦你去通报,本宫就在这儿等着。”   守卫犹豫着:“这……”   “还不快去!”灵玉怒声道。   他已经知道我要来,所以不愿意见我,看来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   没多久,守卫出来了:“娘娘还是请回吧,王爷今日不见客。”   灵玉转身:“娘娘……”   我挥手打断:“我今日一定要见他,否则绝不回去。”灵玉立马识趣地退到一边。   站了将近半个时辰,腿部已经开始酸麻。灵玉慌忙扶住我,苦苦劝道:“娘娘,您如今身子都这样了,回吧!”   “不。”我推开她,重新直直地站着。   倾刻,里面有了动静。一个婢女快步出来,恭恭敬敬请我进去。   灵玉想跟进来,我摇头,吩咐她在外面候着。   婢女在前面引路。我抬头望着端王府里面的布局,觉得很是眼熟。   顿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这不是……我有些吃惊,这不是溧府当年的样子吗?   一瞬间,我还以为回到了小时候。   婢女将我带到一间房门前便退下了。   房间里不仅传出靡靡之音,竟然还发出女子的娇嗔和浅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其中夹杂着男子的沙哑声。   堂堂端王府,居然出现了这种情景,当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气愤之余,我猛地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端王被一群妖媚的女子簇拥在中央,旁边的一直在灌他酒,衣服少得可怜,更有甚者,胸前已经露了大片□□。   其余的在他面前翩翩起舞,腰肢柔软地摆动着,脸上的脂粉都快掉下来了。   显然,我来得不是时候,扫了她们的兴。众人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我。   其中一个臭着脸:“你是谁啊?”   “出去!”我隐忍着,双拳紧握。   她轻蔑地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这儿可是端王府。”   端王邪魅的勾唇,抬头望了我一眼,说:“来,你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那可是皇后娘娘!”说话间还用手指了指我。   “哦,是皇后娘娘啊,怎么会到王爷府来呢!”女子语气轻佻,十分不屑。   本着看好戏的端王不知为何,突然冲到我面前:“你这手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皆是意外地看着这一切。   我拉了拉袖口,将伤痕遮住。又想起在皇宫地牢里的日子,它提醒着我,就在那里,我的孩子没了。   “滚!”他阴沉着脸,声音不大,却震慑人心。   “王爷!”女子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滚出去!”一声吼叫,这才吓得她们七手八脚地跑出去,生怕丢了性命一样。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你为何如此作践自己,即使他伤害你,也绝不离开?”   “他没有伤害我。”我回答。   他举起我的手,掀开我的衣袖,累累伤疤像虫子爬满了整个手臂。   “那这个呢,一个女子为何有这么多伤口?”   我奋力挣脱他的钳制:“这不关他的事。反倒是你,现在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可之前做了什么?”   他仿佛是下一秒就恢复了冷静,转过身去,冷冷说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挡在他面前,拿出那封密函:“这件事除了你,还会有谁?我真没想到,为了皇位,你竟然置祁国百姓不顾,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整个祁国都会乱套。”   他波澜不惊:“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就这么觉得祁国会大乱?”   “什么意思?”他这话,难道……难道他和匈奴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和匈奴有所勾结?”说出这句话,我也吓了一跳。   他轻笑:“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啪”我的手狠狠地落下,立马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就这样,稳稳地受了我一巴掌。   薛玉听到声响立即跑进来,看到这个场面,生气地走向我。   “退下!”端王淡淡开口。   “主子!”薛玉无奈,只得对我说,“这一切和主子无关,祁国如今大乱,你何必找主子来撒气?”   “薛玉!”端王喝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进来!”   我嗤笑,看着她道:“和你家主子无关?”   “你进宫的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主子根本就不知道。”她急切解释。   我不理她,径直走到端王面前:“不管你如何为自己开脱,就算蒙蔽了世人,我也绝对不会相信。”   他终于有所动容,眼底有一抹我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事全是他咎由自取,如今皇城流言四起,就算他击退匈奴,也是千夫所指的祁国罪人。”   “你胡说,明明是你,肆意散播谣言,意图谋反!你才是祸害祁国的罪人,他日你在后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卑劣之人!”我义正言辞。   他后退一步,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暗中和胡人勾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看你。”语气软了下来,“不过只要你愿意平息此次的祸端,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脸色铁青,语气冰冷:“薛玉,送客。”   薛玉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主子累了,娘娘请吧!”   临走望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隐隐作痛。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端王府外,灵玉瞧见我,立马跑过来。   “走吧!”我开口。   背后薛玉突然喊道:“皇后娘娘!”   转身,发现她还未离开。   “皇后娘娘没有任何证据就诬陷我家主子,和那些昏庸之人有何区别,到时候可别后悔今日的咄咄逼人!”然后愤怒离开。   进了宫门,我没有回未央宫,而是去了太清殿。   灵玉一直跟着我,默不作声。   “灵玉。”我停下脚步,“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灵玉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反应过来,立马跪下:“属下该死,不该欺瞒娘娘!”   我忙拉她起来:“我早就不怪你了。”   灵玉若有所思,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瞧在眼里。   “娘娘,皇上他这几日失眠得厉害,消瘦了许多。之前娘娘和皇上置气,身子也不好,属下便一直不敢说。”   我关切道:“可有宣太医看过?”   她点头:“回娘娘,太医说是心郁所致。”   说话间已经到了太清殿。我现在殿外,竟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进。如果见到他,一会儿说什么。   此时殿门发出沉闷一声,缓缓打开,杨淑妃从里面走出来。   “哟,皇后娘娘也来了,看样子身子好了不少。”她作礼。   “你住口,如果不是你当日那番话,我家主子根本不会……”灵玉抢先一步说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来人,掌嘴!”杨淑妃沉着脸。   我立即出声阻止:“淑妃,下人不懂事,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本宫不来找你的麻烦,你还是安分些好。”   杨淑妃还想开口,她的贴身婢女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娘娘,纵使她再不得宠,毕竟是皇后,被皇上知道了不好。”   杨淑妃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告退了。   灵玉看她们走远了,说:“娘娘,她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是婕妤的时候,对您毕恭毕敬,如今不过成了四妃,便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我皱眉:“据我所知,之前她并不受宠,怎么……”   灵玉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回道:“听说她的哥哥颇为能干,手下的将士骁勇善战,陛下很是信任,更何况没多久陛下御驾亲征,杨淑妃的哥哥也一同随往。”   我点头,原来是为了稳固军心。   “娘娘放心,她得意不了多久,陛下已经知道那日是她同娘娘说漏了口,回来以后定会惩罚她的。”灵玉安慰道。   我望着那扇禁闭的大门,转身离开。   “娘娘!”灵玉追上来,一脸疑惑,“既然到了,为何不进?难道在生皇上的气?”   “我哪有那么多气,回去熬点东西送过来,你不是说他这几日失眠吗。”我说。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这几日也是不好过吧!   未央宫。   南雪急急忙忙把我迎进:“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   我对灵玉使了使眼色,她立即明白,转身吩咐着丫头去厨房。   “有灵玉保护我,你担心什么啊?”我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   接过她递过来的茶,耳边传来说话声。   “娘娘,其实之前有个小太监来了,留下一盒东西就走了,也不说是谁派来的。”南雪说着,拿出那盒东西给我。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子。   莫闻!我看着这个药瓶失了神。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好些日子了,就是娘娘受伤没多久。当时您伤得厉害,奴婢就没和您说,久了也就忘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语。   我打趣:“如今想起来了?”   她支支吾吾:“想起来了,这不怕您怪奴婢吗。”样子十分委屈。   “鬼机灵!”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知者无罪,别做出一副我欺负你的模样。”   “娘娘千岁!”她跳起来。   摇头间又看见那个药瓶,心里百般滋味。你的复仇方式就是让他们兄弟残杀可何必赌上整个祁国呢?    ☆、相思难忆往昔   “坐!”我开口,没有看来人。   面前摆着一桌棋局,上面已经满是棋子。黑白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尧玘坐下来,手执黑棋,落下一子。   我想了想,在黑棋旁落下一白棋,笑道:“哈哈,赢了!”   抬眸,他嘴角噙笑地看着我。   我收回笑容,将棋子放回原处:“你让我干嘛,我也不一定会输。”   “自己和自己对弈,你又如何取胜?”他说。   我心情不佳,站起来撇撇嘴:“不下了,同你永远都是我输的。”   他走近,拉过我的手:“非也,遇见你,我就注定这辈子赢不了。”   我不作声。   “我以为你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   “我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想了想,不能让你过得太顺畅了,不然我那一肚子的气……”说到这儿,我突然停下来。   他牵着我坐下:“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会有好多孩子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却。   “尧玘,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他笑了,眼里满是宠溺,抚摸着我的脸:“改日吧,等我回来。”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等你回来的。   三日后,尧玘御驾亲征,莫闻随行,端王留下监国。帝都的百姓一路护送出城,声势浩大。   虽然之前谣言造成祁国人心惶惶,但是祁帝御驾亲征,必定使祁国上下一心,共抵外敌。   我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去的那抹挺拔的背影,暗自揪心。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夜里,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我披了件单衣,匆匆来到冷宫。   之前宫人来禀告,说是不日前万俟雪染病,但是姑姑不给请太医看,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我到的时候,万俟雪在床上一脸惨白,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胆水翻出来。   太医在一旁诊脉,不住地摇头。   “皇后娘娘,雪夫人怕是……”他叹了口气,我扬手让他退下。   随行的宫女哭诉道:“娘娘,求求您救救雪夫人吧!奴婢给您磕头了。”说完磕了几个响头,额头已经开始冒血。   “你不用拜我,太医已经没辙了,你家主子怕是过不了今晚。”   万俟雪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面目狰狞,扭曲着五官:“溧纾!”   我扫了她一眼,准备离开,却听见背后一凉,幽幽传来万俟雪的哀怨声。   “溧纾,是你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不得好死。”   我觉得可笑,转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我什么时候害过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眼里布满血丝,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我,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很快,你就下来陪我了!”   “你什么意思?”我背脊发凉,沁出丝丝冷汗。   “祁国很快就要灭了,哈哈哈,你很快就要来陪我了。”她几近癫狂。   我眉头紧蹙,疯子!   “你才是真的宓水公主,祁国的千古罪人!”她又道。   “你说什么?”我定定地瞪着她,质问,“你怎么会……”   她得意地笑,突然又咳起来。   我抓住她的衣服:“说!”   “告诉你,是我给察丹王子写的匿名信,你们对我不公,那就要你们全来陪我!”   “疯子!”我用力地甩开她。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那日你同太后的对话我全听见了,本来我写了一封给皇上,可是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太后帮我说话……对对对,她只是利用我,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噗!”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手在空中张牙舞爪,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支撑。   我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几步。最后她猛吐了几口血,伸向我的手慢慢垂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其他人赶到时,我还惊魂未定。   灵玉搀扶着我离去,我的腿已经彻底软了。方才那一幕还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   我抓住灵玉的手:“万俟雪怎么会染病,之前太后不是一直派人照料吗?”   灵玉思忖片刻,道:“属下听说,太后已经好些日子没管她了,之前派去的人都遣了回去。”   难道万俟雪染病和太后有关?还是她知道了匿名信的事,所以才不管万俟雪的?   “娘娘,属下先扶您回去。”我点头,拼命握住不停哆嗦的手。   未央宫。   “娘娘,要不要派人去德乾宫问问?”灵玉提议。   脑海突然浮现出尧玘的模样,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挥手:“不用了,把万俟雪好好安葬吧!我乏了,你们退下。”   尧玘和万俟容断绝关系,还撤了万俟家一切职务,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如今已经在德乾宫不问世事,我也答应了尧玘,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所以不会再去打扰。   再说,万俟雪的死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宣政殿内,一片喧哗。   “皇后娘娘驾到!”李公公声音一至,众人立即噤了声,行跪拜礼。   我走进来,站在中央:“皇上一不在,你们就乱了套吗?”巡视一圈,“监国呢?”   此时下面一人说道:“听说端王殿下今日身体抱恙。”   “抱恙?”我挑了挑眉,“病得真是时候,那国事如何解决?”   “这……”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瞥了一眼他们,对李公公说:“把奏折搬到未央宫。”   下面的一人闻言,立马劝阻道:“皇后不可,女子不可干政,这怪罪下来……”   “是啊,这女子怎么能批阅奏折呢!”众人附和。   “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我反问。   “这……”他皱了皱眉。   我吩咐着:“搬走,以后若是皇上回来怪起,你们大可上书,说是本宫强制干政。”   “这怎么可以啊!”   “对啊,一国之事怎能交到一个女子手里。”众人嘴上说着,却不拒绝。   我心里讥笑,这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若是出了事,一切罪过都在我身上。若是什么事也没有,他们也可以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让皇上废黜我这个皇后。反正他们总能找到替罪羊。   一个侍卫跑进来禀告:“娘娘,前线的探子来报。”   “让他进来!”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跪下:“皇后娘娘,皇上在与胡人交战中身受重伤,坠入悬崖,生死未明!”   什么?我倒退几步,李公公连忙扶住我。   不,不可能的。   “完了,完了!”下面一人说道,众人瞬间慌了。   “是谁说要完了!”我稳了稳身形,“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妖言惑众,对圣上不敬。”   这一声令下,在场的人立即安静了。   “本宫告诉你们,若是这件事传出去,造成天下大乱,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如今正是交战关键时刻,谁都不许懈怠。退朝!”   等他们离去,我跌坐在地。尧玘不会有事,他答应过我的。   翌日我正在未央宫里批阅奏折。只有转移注意,我才没有时间去想昨日发生的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绝对不能软弱,祁国不能亡了。   “娘娘,娘娘!”一个宫女哭着跑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放下笔。   “太后娘娘……自裁了!”她双目红肿地将我望着。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二话没说,赶到德乾宫。   杨淑妃也在,看见我的时候有些吃惊。在她印象中,我和太后一向不和,没想到我一听到消息便赶来德乾宫。   “皇后娘娘。”她走过来,“没想到您也来了!”   我看着地上那具被白布盖上的尸体,问太医:“太后她……”   “回娘娘,太后娘娘是上吊自尽的。”   我注视着梁上那段白绫,还有倒在地上的圆木凳。   “皇后娘娘节哀啊!”杨淑妃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转身,一步步逼近她:“本宫记得命令过所有人,一是不得将此事宣告天下,而是不得打扰太后清修。”   她吓得后退,无辜说道:“这和我可没关系。”   其他听闻消息的嫔妃也赶到了现场。   “你们来得正好。”我坐下来,“说,是谁在宫里散播谣言?”   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此时刘婉仪站出来:“皇后娘娘,臣妾记得杨淑妃昨日来过德乾宫。”   杨淑妃眼睛瞳孔放大,急忙解释:“那是臣妾来看太后娘娘,你可别冤枉我。”   “什么时候?”我看了刘婉仪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回皇后娘娘,昨日傍晚。”   我点头。杨淑妃生气地指着她道:“你干嘛冤枉我?”   “杨淑妃,你昨日傍晚是否来过德乾宫?”我问。   她回答:“没错,臣妾确实来过,可是那个时候太后还好好的,这不是今早才……”   我猛地一拍桌子:“那你说她怎么冤枉你了?这么快,急着撇开责任,你在害怕什么?”   她一时语塞:“我……”着急得看着众人,突然道,“那你也是有可能的,你一向与太后不和,说不定是你做的,嫁祸给我!”   众妃嫔皆是不语,表情各异。   我嘴角一勾,讥讽道:“好啊,证据在哪里?”   “娘娘,太后娘娘的宫人带到。”   “让她进来。”   一个宫女唯唯诺诺地走进来,看见此情景,吓得瘫软在地上。   “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太后自裁的?”我问。   她快速地点点头,身体还在哆嗦着,显然吓得不轻。 ☆、焉知断肠苦   “那你说说当时什么情况。”杨淑妃迫切地想让自己摆脱嫌疑,忍不住开口。   跪着的宫女忌惮地瞟了她一眼,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看在眼里,颔首示意她说话。   “回皇后娘娘,奴婢今早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便……推门,不料……”她眼底透露着恐惧,气息不稳,“太后娘娘已经……”   话到如此,她小声啜泣起来。   “昨日除了杨淑妃,太后还见过别人吗?”我问。   她摇头:“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不问世事,后宫各位娘娘皆是一概不见的。”   刘婉仪一听,没好气道:“太后娘娘一概不见,可偏偏见了淑妃娘娘,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杨淑妃忿然,指着她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听闻太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刘婉仪勾唇,“哼,前些日子德乾宫派人请太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看看?”   “你……”杨淑妃还想在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够了,如今外忧不断,你们还有闲心勾心斗角!”   众人瞧我脸色不好,也是默不作声。   “这件事,本宫会交待下去,彻查到底。如若让本宫发现谁在妖言惑众,定不轻饶。你们都退下吧!”   灵玉走近,扶我起来,转身回未央宫。   “娘娘,宫里这几位各执一词,也不知是谁撒谎,该如何查起?”灵玉说道。   我停下脚步,望着她:“你好像很关心此事?”   灵玉立即抽回扶着我的手,低头:“娘娘,太后毕竟是皇上的母后,奴婢只是……”   越过她继续走着,她反应过来,追上前。   “杨淑妃口口声声说不是她,刘婉仪句句都指向她,表面上看缘由杨淑妃,但其实不然。她们应该都没撒谎,不过……”我扭头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太后一直在德乾宫里待着,怎么会听到这些?”   灵玉沉思不语。   脑子快速地飞转,突然我喊出声来:“刚才那个丫头呢,把她找来!”   灵玉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也不管什么,转身遁去。   今日我一直在殿里批阅奏折,这些话便极有可能趁机传到宫内外。说不定,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跪下!”灵玉推搡着那名宫女。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她吓得脸色瞬间煞白。   “昨日杨淑妃见过太后之后,和平常有何不同?你发现太后娘娘的时候,她是否已经断气?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她愣在原地,呆呆将我望着。   “还不快从实招来!”灵玉一句话彻底惊醒了她。   “娘娘,奴婢……哦,对了!”她突然叫道。   我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   “奴婢记得淑妃娘娘走后,太后娘娘还好好的。今早发现的时候,太后娘娘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嗯……”她努力回想着,“其他的奴婢记不得了。”   我回忆着当时到德乾宫看到尸体的情景,从上到下,唯一能轻易扫到的是她的鞋底。   那时我不以为然,关注点不在那上面。现在想来,确实有可疑之处。因为那双鞋底沾了泥垢。   太后多日不出德乾宫,照理说鞋子再怎么走也不至于脏成那样,而且这几日都没有下雨。   最合理的解释便是她自己走出去了,并且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或许小路旁杂草丛生,太后大清早出门,那时雾气较重,路过草丛时一定会弄脏鞋。   不过,到底是谁,能让太后亲自去见他?   “娘娘!”灵玉试着唤道,拉回我的思绪。   “你先退下吧!”宫女小心翼翼地退下。   “娘娘,怎么了?”南雪走进来,关心道。   我摇摇头,转移话题:“那端王府的人怎么说?”   南雪也是无奈叹气:“娘娘,那边差人回话,说端王爷病未痊愈,无法上朝。而且奴婢还打听到现在太后娘娘殡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现在城里乱作一团。”   灵玉闻言,怒道:“属下这就去端王府,请王爷过来议事,随便把闹事者抓来。”说完迈步就走。   “站住!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们下去。”现在我必须冷静下来,认真理一理思绪,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么快,这一切像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在其预料之中。   前线如今没有任何消息,我连担忧悲伤的时间都没有,这皇宫又闹出这么大的事。   夜幕降临,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我站在窗边思索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南雪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娘娘不好了,端王爷带着羽林卫杀进宫了!”   还未来得及做反应,灵玉进来,拉起我就往外跑:“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属下护送您离开。”   宫殿外乱作一团,众人皆是失控地疯跑着,嘴里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更有甚者,手里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一些娇弱的宫女撞倒在地,被人硬生生地踩过去。一时间,哭喊声,□□声响彻了整个皇宫。   因为跑得太快,我的发髻已经散乱,跑到途中,我挣开灵玉的手,她回头不明就里地看着我。   “你们先走吧,我要留在这里。”说完停在那里。   “娘娘,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打断南雪的话,看着灵玉:“你去查清楚皇上出事的来龙去脉,快走!”   灵玉抬脚准备过来,被我吼住:“这是命令,不得反抗!”   “娘娘,不要!”南雪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死命抓住我的袖袍,“娘娘,您不能不要奴婢啊!”   我眼睛一闭,狠心推开她,转身离去。   最后灵玉拉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南雪跑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吧,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   回到未央宫,外面的声音一点儿也没减小,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着。   隐隐约约,我听到一阵哭声,像是小孩子的哭声,而且离我很近。   寻着声源处找去,才发现宫殿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埋着头不停地抽搐着。   “你是……”我开口询问。   她听到声音,慢慢地抬起头来,警戒地看着我,白皙的脸蛋儿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双眼浮肿。   看样子不过十三十四岁,应该是才进宫的小宫女,在宫里无依无靠,现在外面乱成这样,她怕是吓到了,才跑到我殿里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扯出一丝笑容。   她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带着重重的鼻音答道:“洛儿。”   我干脆和她坐在一起:“洛儿,你为什么不走?”   她已经不哭了,擤了擤鼻涕:“洛儿不走,这里才是洛儿的容身之处。”   身子一震,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是个苦命的姑娘。   “你呢,怎么不走?”她主动问我。   我笑了,揉揉她的头:“因为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只要他没回来,我便不会离开。”   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他是你什么人啊?”   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戳到心底最柔软处。   “我的家人。”   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额间的碎发。我才注意到自己还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   “你会梳头吗?”她木讷地点头。   我拉她起来:“帮姐姐梳梳头吧,姐姐要去见一个人。”   镜子里,我的样子疲惫不堪,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这样的我,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这几年在宫中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那样不真实,可又确确实实存在过。   心口莫名又开始疼痛起来,我紧咬下唇,皱了皱眉。最近这种绞痛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洛儿拿起梳子,梳理着我的头发。   我的头皮一痛,她立即不敢动了,惊恐地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我不是你主子,起来吧!继续。”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是芸儿还在的时候吧,还有秋夕,不过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什么事都埋在心底。   想到这儿,我才发现自己同她离得这么远了。上次见过她之后便一直没见了。   按理说,她应该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可是太后出了事,也没见她的身影。也不知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突然我抓住洛儿的手,她吃惊的看过来。   我嫣然一笑:“好了,谢谢你。”   ……   羽林卫闯进来时,我正端坐在宣政殿中。抬眸时视线恰落在提步进殿的端王身上,他亦看着我,唤了一声:“纾儿!”   我淡淡笑着,要来的还是来了。   他慢慢走近,看了看案桌上的酒,又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我无话可说,遂端起桌上的酒杯,刚要喝下却被来人阻止了。然而内心依旧平静,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不想死,我……”话自此,有掩不住的悲伤,“我还要等他回来。”   他有瞬间的晃神,似在对自己,又似在对我说:“我以为你一直恨他。”   我苦笑,轻轻仰头,尽数饮下杯中酒。那一刻,我缓缓闭上眼,一股清流也自眼眶流出。   没有爱,哪来的恨!    ☆、焉知断肠苦   在未央宫中坐立不安,推开门时,门口的两名守卫立即转身:“娘娘有何吩咐?”   “我要见端王。”我说。   “王爷有要事在身,娘娘还是……”   “砰”的一声,他还没说完,我猛地关上房门。   昨夜端王借口护驾带兵进城,实则是逼宫。如今尧玘生死未卜,群龙无首,宫内宫外皆是人心惶惶,他这个时候入宫,授命于危难之际,必是民心所向。   联系这几天发生的所有的事,一切都是那么刻意。端王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生病,一定没想象中简单。我必须要问清楚。   晌午时分,我拉住送饭的一个宫女打探消息。   “娘娘,奴婢确实不知道王爷如今身在何处,实在是帮不了您。”她坚持不说实话。   “那你可以告诉我,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吗?”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一场腥风血雨怕是要来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放下食盒走了。   很多天之后,他终于来了。   我坐在墙角,看着他缓缓走近,对我伸出手。   “听说你要见我?”   无视他的手,我站起来,看着他的笑脸,鄙夷道:“你现在满意了?”   他不以为意,将手负在背后。   “皇位就这么重要,连你的亲人都不要了?难道双手沾满鲜血坐上这个位子,你很开心吗?”我声嘶力竭。   相较于我的情绪,他反倒淡定许多:“你今日身子不舒服,我改日来看你。”   我拦住他的去路:“为什么要害太后,她可是尧玘的母后啊。”   他想了想,道:“你不恨她?”   一想到万俟容的所作所为,我双拳紧握:“我当然恨,我恨不得亲手把她带到我父母面前谢罪。”   看到我眼底的熊熊怒火,他道:“可是如今为了她,你质问我。”   眼前的这个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不安,像是太后的死跟他无关。   “可是她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她……”   “够了!”他不耐烦地打断,一步步逼近,“她?你知道吗,我的母妃就是被她间接害死的,那时候我虽然小,可是我心里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亲口问她,当年到底为什么,她自己陷害徐淑妃不成,反倒诬陷我的母妃!”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不提他的母妃。   “没了母妃,我便是一个人。为了接近她,我和老六走在一起,装作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才让她疑心消尽。你说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这个皇位?哈哈哈哈,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要的是权势,只有站在这个位子上,我才能掌握所有的命运!”   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柱子旁,脊背冒着冷汗。   他的脸近在咫尺:“不然我为何会和莫闻合作,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目的。”   “不!”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想推开他,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对方岿然不动。   “你和莫闻不一样。他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受你利用。而你,只不过是打着这个旗号掩盖你狼子野心!”趁他失神片刻,我推开他,跑到另一边,道,“你真的确定你是在做戏吗,难道这么多年,你对他们就没有任何感情?”   我不相信,珣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脸上除了愤怒,终于有了其他神情,不过很快就没了。   “至少她走得并不痛苦不是吗?”他笑道。   这个笑在我看来,是那么刺眼。   “她的儿子没了,依靠也没了,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上天的报应,而且你忘了吗,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她害的。”他看着我。   刚刚才缝合的伤口瞬间被扯开一个大口,痛楚在心里蔓延。   “你怎么会知道?”我捂着胸口。   他走过来想安慰我,被我躲开了。   “你的事,我一直都知道。”   找了个地方坐下,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又说:“就算太后对不起你,可是皇上呢,他何罪之有?他拿你当兄弟,可是你呢?”   “纾儿,如果我和他换过来,你还会这样去质问他吗?”他开口,语气冰冷,又望了望桌上完好的饭菜,“即使你再恨我,也不应该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犯人!”我怒道。   他了然:“你放心,我交待下去,门外那些侍卫只是为了保护你。”   我苦笑:“保护我?在这个宫里,除了你,还有谁对我不利?”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尧玘是不是你派人……”我不敢再说下去,我宁愿相信尧玘遇袭一事只是意外。   他没有停下,门被缓缓关上。   ……   半夜,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可是走到门口却发现不是那里发出来的,再仔细听才发现是窗户外有人。   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灵玉站在窗前,格外小声。   “娘娘……”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怎么样了?”   她贴近我耳边回道:“娘娘,属下查到皇上遇袭那日是和莫闻将军在一起的,他们被胡人围攻,可是杀出重围的出来的人只有莫闻将军。”说到这里,她眼眶湿润了。   我身形晃了晃。   “那……皇上他……”欲语泪先流,我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娘娘……”灵玉不知道怎么安慰,神情忧伤,“还有一个消息,属下得知,其实之前守城的将士一直消极应战,皇上遇害后,莫将军带领军队接连击退胡人。”   这么说,这件事确实和端王有关,一定是他故意这么做,最后让尧玘御驾亲征的。   “娘娘……”她唤道。   “南雪呢?”我拉住她的手。   “娘娘放心,她已经出城了,我们都很好。”她道,又担忧地看着我,“可是娘娘怎么办,要不属下带您走?”   我摇摇头:“不用了,现在他不会对我做什么,记住,以后别回来了,走吧。”   “可是……”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是巡逻的人,也顾不上再说,急忙推开她,关上窗,回到床边。   想到灵玉的话,我陷入悲痛之中。尧玘,你真的不在了吗,你说过的,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怎么能食言!   胸口开始剧烈疼痛,就像是被针扎在了心间,透不过气。   “啊——”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彻底爆发,我嘴里念着尧玘的名字,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   “不要,对不起,我不闹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可是……”   可是为什么,你要留我一个人,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不知哭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太医正要为我诊脉,我反射性地抽回手。   端王就站在旁边,一看见我醒了,立即握住我的手,询问道:“好些了吗?”   我口干舌燥,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太小,端王便凑过来听。   “我有话跟你说。”   他点头,吩咐他们下去。   “你说,我听着。”他欣喜道。   看着他的脸,我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恨……你!”他弯着的眼睛立即睁得老大,还没反应过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发髻间取出一支发簪,狠狠□□他的胸口。   “我要你死!”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他按着伤口,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冲了进来,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一面喊着太医,一面慌慌张张扶着他出去。   端王脸色煞白,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是失望还是悲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   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整整三天,外面什么消息都没有。但还是有人给我送饭,就好像一切都没变。   未央宫里,除了我,便是无尽的孤独。我就是一个被挑断了筋脉的废人,静静等着死亡的来临。   在第四天的时候,莫闻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看我。那天他的步履沉重,如同他的面容。   “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他说。   我睁着眼睛却没看他,目光涣散无神:“他……”   “他没事,还好没有正中心脏,不然……”他叹了口气,“你太傻了!”   我冷笑:“好可惜,以后连机会都没有了,真是命大。”   “纾儿!”他无奈,“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想杀他,你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确实,现在祁国的情况好不容易改善,如果他死了,天下又会大乱,胡人又有机会进攻了。   我闭上眼,在眼里打转的泪水顺势流出。   尧玘,你会怪我吗,我杀不了他。   “告诉我,尧玘他是怎么……”我哽咽道。   “对不起!”又是这句话,我已经听累了。   他紧接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如今端王还在昏迷,等他好了,我会去求情。”   我扭过头,充耳不闻。   没有了尧玘,出不出宫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恨自己,狠不下心,所以才一直被别人利用。端王,万俟容,薛玉,他们每个都是。    ☆、大结局 菩提树下   莫闻看我没了生的念头第二天居然把云殇召进宫。   云殇进来一看见我,愣在了那里,不敢走近。   “你怎么成了一副模样?”他不知所措,想碰我,手却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我听着,不搭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他拿出一个卷轴,舒展开。   平静的内心突然有了波澜,我想哭,可是眼睛已经干涸得流不出泪。   那是尧玘为我作的画,画卷上的人一脸羞赧,小嘴不点而赤。   终于,我伸出手接过那幅画。   “这幅画是莫闻给我的。其实他没你想的那么无情。”云殇解释。   手一遍又一遍地在上面婆娑着,眼睛,鼻子,是他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可我明白你的感受。”   我紧紧把那幅画搂在怀里:“你叫我怎么能不怨不恨,我做不到。每次看到他们,尧玘的脸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想陪他去了,可是莫闻说,如果我死了,那他就要整个未央宫的人陪葬。”我看向他,“你说我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何区别?”   云殇心焦,却不敢表现,怕我情绪激动。   “你放心,莫闻会帮你,而我会在外面接应你。”   我沉默不语。   他有些急了:“你若是还记得,应该知道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回忆着,好像是,云殇带我入宫,我答应允他一个愿望。   “现在我就想让你好好活着出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何必煞费苦心,即使出去了,没有尧玘,我依旧如同死了。以前我不听你劝告,执意入宫,害了尧玘。如果身份暴露,你们整个云家都不复存在。”   “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活着,皇上临走时嘱咐过我,好好照顾你。他如今……我便更要履行承诺。”顿了顿,道,“其实云家大小姐只是个身份罢了,这是皇上的意思,不然再怎么样,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竟是这样,我做什么都瞒不过尧玘。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一直会站在我前面,为我披荆斩棘,遮挡风雨。   知道又勾起了我的伤心事,他宽慰着:“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刚才听说王爷醒了,估计莫闻去求见他了。”   “莫闻,他好像很受端王信任。”我淡淡开口。   云殇面上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我,只说:“毕竟是他打退了胡人,守住了边境。”   我不懂,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为什么连云殇都帮着莫闻。他保护了祁国是真,可是他谋逆弑君,大逆不道。   “云公子真会做人。”手里护着那幅画,转过身去不想再理他。   他知道我在酸他,叹息道:“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无能为力,现在整个云家都担在我身上,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冒险。你也说过,我应该有所担当!”   你现在倒是会用我的话来反驳。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出去了。   宫殿里安静了许多,我的脑海此刻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没多久便睡意袭来。   屋檐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悠悠笛声,婉转清扬,一扫我心中的阴霾。   我紧紧攥着那幅画,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但愿这一切都是我的一个梦。   ……   端王被莫闻搀扶着,一步一步来到我的床边。   我才发现,昔日意气风华的少年如今有了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他加快了脚步,推开莫闻,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边。   “纾儿……”伸出手但又犹豫了。   太医在为我诊脉,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莫闻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一切。   太医起身,望了我一眼,惋惜道:“王爷,娘娘怕是不行了。”   闻言,端王不可置信地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在胡说什么!”然后用力推开他。   太医重重摔在地上,吓得连忙爬起来,跪着求饶:“王爷饶命!”   莫闻适时开口,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张太医,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医闻言,仿佛找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双手叠着回话:“王爷,皇后娘娘这是心病旧疾,再加之先前意外流产,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受了打击,精神不济,也没有……”他不说话了,抬头观察端王的脸色。   端王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说!”   太医这才大胆接着道:“娘娘没了求生的意念,怕是……”   莫闻挥手让他下去。   我面如死灰,仿佛与外面阻断了联系,听不到,也看不到。   “纾儿,你可以怨我,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可是你没必要作践自己,我……”他低下头,眼睛红了。   “王爷,还是让皇后娘娘休息吧。”莫闻上来劝道,对我点点头。   我伸出手拉住他,端王立即抬起头,欣喜若狂:“纾儿。”   “让我走吧,不要让我再恨你!”我忍着泪水,吃力地说道。   他痛苦道:“难道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片刻也见不得我?”   我心灰意冷,缓缓闭上眼睛。   “王爷。”莫闻上前。   我感觉到端王的气息远了,他吃力地走着,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心里。   “传令下去,护送皇后娘娘出宫,以后这个宫里再也没有云皇后。”他的声音沙哑,幽幽传到我的耳边。   ……   第二日,我坐在梳妆台前,审视着自己。莫闻吩咐下人为我梳妆,然后送我出宫。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吗,这个我所有的大好年华都葬身于此的地方?   镜子里照出莫闻的样子,他立在身后,不动声色。   马车停在宫门处,我已经太累了,根本走不动。莫闻蹲下来,不由分说把我背在背上。   他的背很温暖,靠在肩上又那么安稳。   “莫闻,你爱过吗?”我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冷冷道。   我笑了,是啊,你怎么会知道,不然你就不会这么狠心了。   洛儿早就在马车处等着了。看见我们来了,立马跑上来,帮着他放我下来。   “秋夕呢?”我求过莫闻,让他准我带上洛儿和秋夕的。   “秋夕姑姑在很早之前就被太后娘娘遣出宫去了。”洛儿回道。   我看了看莫闻,他朝我点头。   马车里,洛儿和我坐在一起。莫闻骑着马在旁边。   走了没一会儿,我掀开帘子,莫闻扭头看我。我立马把帘子放了下来。   出了宫,我被送到云宅。   “洛儿,你以后就在这里伺候,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拉着她道。   她看见那座宅子,眼睛放光,艳羡不已,开心得跳了起来:“太好了,以后洛儿有家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抬眸间视线恰好撞上莫闻探究的目光。   回头望着云殇清晰的身形,我对莫闻说:“我到了,你走吧。”   然后走向云殇。突然手腕被人重重一扯,莫闻抱住我,勒得我快透不过气。   他似乎有好多话要对我说,最后也只是吐出两个字:“保重!”然后轻轻放开我,跳上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远方。   望着他的身影彻底模糊,我才转身,云殇一脸诧异,不过很快便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我回道:“好久不见。”   说话间他已经坐上马车,扬了扬下巴:“上车。”   没有多问,我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你说过,你只想远离皇宫,郊外有一处地方是我给你找的,那里没有任何人打扰你。”   我欣慰有这样一个朋友:“谢谢!”   马车开得很慢,他怕我不舒服,一直都是走走停停。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在一处地方。我们站在一颗菩提树下,并肩而望。   前面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可偏偏矗立着一间茅草屋。那间茅草屋虽然朴素简单,但在我看来,反而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屋前是一方土地,里面种着蔬菜。旁边架起了一个棚子,桩子上缠满了藤蔓,一直延伸到顶上,垂挂着刚结的果实。下面还摆了几株茶花,开得十分好。   我喜出望外地看向他。   他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里还有一条小溪,屋后还有果园。”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里走出,即使穿着麻布衣服,依旧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他也看到了我们,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云殇附在耳边悄悄说道:“莫闻救了他,不过他当时受了重伤,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   我呆呆地看着他走近,早已干涸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尧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好想你,每一分每一秒。我……我爱你,从来都是!   从来没想过还会再看见你,如今的你就这样活生生的在我面前,那样真实,又那样虚幻。   他俊美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而我脚下像是千斤重般,挪不开步子。   我听见他问:“云殇,这是谁?”   云殇低头望了我一眼,回答:“夏禾,她是你的妻子!”   「全文完」    ☆、番外 夏尧玘   我是夏尧玘,是祁国皇帝的第六个儿子。我的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便离世了。   她生前是贵家小姐,精通琴棋书画,而且极其聪颖,总能在父皇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所以很是得宠。   不过也正是这样,宫中其他的妃嫔有意孤立她,还到处传母亲的不是。   自从生下我之后,母亲不问世事,常日里在佛堂为我祈福消灾。渐渐地,她和父皇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在我七岁那年,她患上了重病,从此便长卧病榻,最后香消玉殒。父皇一眼都没有来看过她。而母妃,到最后都在为他找借口开脱。   母亲走后没多久,一个姑姑将我领到芷兰殿。父皇把我交给了容妃抚养。   容妃开始对我不理不睬,一切都不管我。直到我打碎了父皇的玉珏,那一天我被杖罚二十。   随后父皇便去了芷兰殿,还端着一碗药。他强迫容妃喝下,容妃拼命反抗,哭着求他放过。   我就跪在门外,听到里面的一切。   父皇走时扫了我一眼,那一眼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因为我看到的是他的厌恶。   容妃从那时起开始变了,她总是亲自督促我学习,看我练剑骑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皇给她喝的是藏红花,而且她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愧疚,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了,多么重的责罚。父皇说她对我教导无方,只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所以绝了她的念想,以后必须将我视如己出。   我以为她会骂我,甚至打我,可是她没有,只是告诉我,她恨,所以要我比任何人都争气,重新赢得父皇的注意。   当时我只是个无人问津的皇子,容妃不是我亲母,不会让万俟家的势力来帮衬我,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无心与他人争夺,只是觉得愧对容妃,她绝孕之后,父皇仿佛忘了她一样。我的努力,不为我,却是为她,因为我不想让她像母妃一样受尽折磨,孤独离去。   于是我开始拼命习武,等到学有所成立即投军。父皇知道后没有阻拦,他根本不关心我上了战场是否能够活着回来。   没想到这一去成就了一个百战百胜的神话,父皇开始器重我,委我以重任。   母妃也很开心,我记得她已经很久没笑了,就在我凯旋回来的时候,她笑了。   此后我便一直奔波在祁国边境,为守住边防。父皇几次召我回京,我都没有回去。因为还不够,我还不够强大。   每次上战场杀敌,我想到的就是父皇那年看我的眼神,还有受尽欺辱的日子。   老九和我一样,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所以我们总是在一起。   但是这一切在我回到皇城之后就彻底变了,我好几年没见过他,虽然他还是很热情地拥抱我,但是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陌生和疏离。   记得第一次见到溧纾的场景,那时我刚回宫,一个人走在花园。   她迎面而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满面愁容。   我拦在她面前,她依旧低着头,最后恼了,猛地抬头,一双杏眼瞪着我,一会儿便蔫了。   她明眸皓齿,尤其一双灵动的眼睛,让我挪不开视线。   我问母妃,那人是不是被她找来的。我心里明白,母妃心有不甘,即使没了圣宠,她也要暗中培养势力。   她承认了,还兴奋的告诉我,她的大计。   这是我第一次顶撞她,我如今换来的一切不过是想让她不被人欺负,可是她以为我想争夺皇位,打算助我一臂之力。   我告诉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生那么大的气。她剧烈咳嗽着,让我出去。   我不明白,皇位有那么重要,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坐上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溧纾第二面。她举着伞撑过我的头顶,明明很吃力却强忍着。   她处事圆滑,牙尖嘴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我回去之后心念不已。   等我回过神来,桌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和溧纾眉眼之间如此相似。   我苦笑,原本打算画一幅观音像哄母妃,没想到……哎。   云殇正巧进来碰到了,好奇指着画中女子问是何人。   他父亲同宫里关系密切,我们之间的交往很小便开始了。不过我深知他的花花肠子,没有理他。   后来母妃病倒,我进宫的时候正巧碰见父皇,还有溧纾。   母妃还是那样做了。   结果父皇没有封她为妃,而是收为义女。母妃才答应我,放弃夺嫡之路。   我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苦恼,她竟成了我的义妹。   每次她叫我皇兄,我只觉得不舒服。我以为不过是之前对她好奇才产生这样的感情。   直到我娶纺儿,明明是喜事,我却丝毫开心不起来。想起之前宴会上,她喝了很多酒,我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生气。   最后宾客离开,我不顾身份背着她回庆阳宫。   她醉得很厉害,满口胡话,我忍不住笑了。不过之后嘴里突然念到老九,不知为何,整个人像是被拖进冰窖,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生气。   和纺儿成亲那天,她随着宫中队伍来了,不过早早便离开。我立即命人跟着她,没想到才过一会就出事了。   我只好差人去通知莫闻,让他想办法。   在喜宴上心不在焉,平日滴酒不沾的我喝了许多酒。等到莫闻派人通知她已经安全,我悬着的心才放下。不料就在那时被人袭击,纺儿为我挡了一剑。   对此我一直很感激她,可是这不是爱。即使后来被迫同她圆房,我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   父皇驾崩的那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单独叫进去。出来的时候,她的脚上没有穿鞋,我气不打一处来,但一看见她的眼泪瞬间心软了。   我进去见了父皇,他给了我两份遗召,还让老九辅助我。这让我和老九的关系彻底改变,就如同他的态度。   他知道我无意于皇位,可偏偏就是我坐上了皇位,他怨,我心里明白。   其中一份遗召,我怎么也没想到和她有关。父皇居然同意让她远嫁匈奴。   拿着这份遗召,我去问了母妃。她一脸淡然,丝毫不意外。   她平静地将一切告诉我,并说,溧纾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如今她的立场已定,必然是我们的大患。   我确实没想到,设计太子和徐淑妃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第二份遗召的事我没有宣告天下,原本打算找个贵家小姐替她嫁到匈奴,不过被母后发现,擅自做主将之公布于众。   无奈之下,我只得同意等过了先皇头七在和亲。   当我将计划告知云殇时,他认为我疯了。我确实疯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更别说匈奴。   云殇一直不同意,因为只要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有可能皇位不保。   其实对我来说,皇位只是个桎梏,根本毫无意义。   即使她心里的人是老九,我也绝对不能让她去蛮夷。   我救了她,但是未曾去看过她一眼。或许在宫外,她可以好好生活着,希望她忘记一切。   云宅的人会向我禀告她一切活动。可是我忍不住还是去了。   云殇骗我说她病了,我没有拆穿他,或许我真的需要一个借口。   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哭了,我的心也隐隐作痛,为她拭去泪水。   我知道,她的心里有我。所以即使她是罪臣之女,那有如何!   后来探子来报,说她偷偷和端王见面。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想,她是端王的人,所以一直有来往。后来我派人去查,她以前就和端王认识,而且在溧家灭门之后,消失了几个月,说不定就是去了老九那儿。   果不其然,她玩笑间让我带她入宫。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一切,或许我会答应她。   云殇没多久也知道这件事,问我怎么办。   我说,母后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或许会除掉她。   云殇没作声,他已经明白了。   那天我呆在寝宫,一夜未眠。天稍稍亮便立即赶出宫,那一刻我后悔懊恼,害怕再也看不见她了。   当看见她毫发未伤的站在我面前,我暗中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只要她不再提进宫的事,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央求我,还调查了宫中如今的境况,这让我还如何相信她!   我不再见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云殇找到我,说她是真的要进宫的。   我同意了,与其自己猜测,不如留她在身边,洞悉端王的行动。   她后来进宫,我忍住不去看她。以前的我上战场从不心慈手软,可是面对她,一次又一次地降低我的要求。   我给了她权利,她却想要更多。   我给她机会,可她总是转移话题,各种搪塞。包括后来安妃怀孕,她知道真相,依旧选择瞒我。   母后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每次到了最后,我还是狠不下心。只要安莲活着,就一定会哭诉是她谋害皇子,所以莫闻失手了。我将此事强行压下。   之前我还有所希翼,也许她对我并不是无情,所以选择忍让。然而现在表明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后位是我欠纺儿的,我给她。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这个位子联合端王来威胁我。她又口口声声说她和端王没有任何联系。   最后我妥协了,还是选择相信她,我曾经说过,只要她说,我便信。   可是当我知道她流产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我跑到德乾宫,质问母后。   那是我的孩子,没有谁比我更期盼他的到来,只因为母亲是她。   母后为难她,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伤害她,我做不到,更不用说别人。   我后悔,我们不该有那么多误会,猜疑。   御驾亲征之前莫闻单独求见,告知所有的一切,说她只是为了报仇,而端王要他刺杀我。   我才知道,自己是最傻的那个人,她一个人承担了太多,也没想到莫闻和端王有所牵连。   我问,你告诉我,不怕我治你的罪。   他说,他这辈子只怕一件事,所以不会让它发生。   端王一直觊觎这个皇位已久,若是他喜欢,拿去好了。   莫闻不解,难道江山也不要了?   我拍拍他的肩,我相信端王会是一个好皇帝。   出城的时候,她在角落里站着,一直看着。我突然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卷进来,或许她还能快乐的生活着。   在边境的时候,我同莫闻商量着如何让端王相信我真的死了,不料途中真的被胡人袭击,跌落山崖,以后的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知道,莫闻一定会遵守他的承诺,好好保护她,就算拼上他的性命。   如此,我心愿已了,余事安然。    ☆、番外 莫闻   将军府外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莫闻冷峻的脸上。   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肩上发上都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望着漫天飞雪,他心想,她还多得好吗。   别人都以为他是个无情之人,就连她也这么说。只是世人不懂,他单对一人例外,可是那人,当他哥哥,也视他仇人。   寒气顺着脖子钻进来,莫闻像是感觉不到,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路过的下人皆是诧异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场情。他们也是跟了将军许久的,可是从未见他这样过。   到底是什么事让冰冷如霜的大将军如此失神,众人不得而知,想着或许是政事上不顺。   莫闻是祁国大臣张益潘的独子,而张大人和溧府关系密切,自然而然就认识了溧府小姐——溧纾。   初见时,两人都少不更事,而莫闻又厌烦父亲要他每日读书习武,便经常跑出来找溧纾玩。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   有一天莫闻去找溧纾时,发现她身边多了个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长得很是漂亮,而且身着富贵,俨然是哪个贵族的小公子。   溧纾跑过来告诉他,那是她新认识的朋友,叫阿寻。从此两个玩伴多了一个人。   其实当他看见溧纾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为此他还特地去找阿寻,不允许他去找溧纾。阿寻装傻,眨巴着黑乎乎的大眼睛,问为什么。   莫闻愣了,他也不知道,吼了一句,她是我的,然后醋溜溜跑了。   后来溧府和张家被人灭门,莫闻和溧纾逃了,跑到了乞丐窝。   从那以后,溧纾每天都哭,每次都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问他,什么能回家。   回家!哪里还有家啊。   看着溧纾的样子,他很心疼。自己也没有家了,可是他不能哭,他现在是溧纾唯一的依靠了,他要坚强。   连那样困难的时候他都能咬牙坚持住,以后更没有任何值得他流泪的事了。   没多久,一个妇人说有位小姐找婢女,一眼便挑中了溧纾。他就在旁边看着,没有阻止。他想,或许这样比跟着他讨饭好多了。   虽然分开了,但是他一有机会就很和她联系。直到有一次,他在路上撞到了一辆马车,而里面坐着的竟然是阿寻。   阿寻把他带了回去,问溧纾在哪里。   他才知道,原来阿寻竟然是皇帝的儿子,当今的九皇子。   他告诉九皇子,溧纾现在很好,让她不要去打扰她,因为就算把她带回来,也是进宫当他的婢女,说不定让皇上知道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九皇子考虑再三,欣然同意,又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溧府和张家的事,他听说了。   莫闻摇头,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办。想到自己的家人,更是气的咬牙切齿。他说,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他父亲母亲的。   九皇子说,想要知道,就必须进到朝廷。可是照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机会。   莫闻不管这些,抡着剑都要走,被九皇子拦住了。他说,如果想为家人报仇,要有足够的实力,不然只是妄送性命。   那一刻莫闻才真正看明白九皇子这个人,他的眼睛里有着无穷的欲望和野心,他渴望权势。   九皇子让他去投军,他会暗中帮助他,到时候他再回来的时候必然脱胎换骨。   莫闻听了,想了想,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报仇,为溧府和张家洗去冤屈,只要能查出是谁陷害他们的,他什么都可以做。   出发去边境之前,莫闻给溧纾送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的想法,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回来找她。   莫闻常常想,如果他没有去投军,而是选择守在溧纾的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是没有如果。   他久经战场,已经忘了他第一次杀敌的感觉,只记得当初那个稚嫩少年沾满鲜血,不停颤抖的手。   莫闻低下头,望着手上厚厚的茧。这双手有太多杀戮,所以才成就了现在的他,无情无义。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他心里。甚至他都不敢伸手触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害怕,害怕自己肮脏的手污染了她。   回到帝都再次见到她,还是那么熟悉,只是从她身上散发着疏离,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抱着他柔弱哭泣的小女孩,而成了宓水公主。   他瞬间失了神,现在的她亭亭玉立,出落得更加精致了。   在得知九皇子和她有所牵连的当天,他赶去九皇子府邸质问。   皇宫的水太深,他只希望溧纾平平安安,不想她和九皇子牵扯,他怕她被人利用。   废太子事件过去没多久,皇上便病倒了。他本想趁此机会让溧纾出宫,没想到皇上在驾崩之后留下遗召,让他护送宓水公主嫁去匈奴。   那天她哭成了泪人,从殿里出来。他动容了,表面上却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九皇子和九皇子接连赶到,他清楚地从溧纾眼里看到,她的视线一直在六皇子身上。原来她不愿意离开是因为这里有她牵挂的人。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儿时,他跑去找阿寻,让他离开溧纾,那种感受一模一样。   护送宓水出宫时,虽然盖着盖头,但是他一碰便知道人不是那个人。或许是太熟悉,感觉骗不了人。   从匈奴回来,新帝开始重用他,他在朝中越来越顺畅。   在皇宫再次见到溧纾的时候,他彻底傻了,怒气冲冲地找到端王。   他拽住端王的衣服,吼道,为什么纾儿会在皇宫。   端王很平静,开口,她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不告诉她,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莫闻一拳打在端王的脸上,后者没有还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我不会让她出事。   如果她出事,我让你陪葬。莫闻一字一句说道。   端王因疼痛咧咧嘴,你发现没,每次都是因为纾儿,你我争锋相对。   莫闻一声不吭。溧纾是他内心最柔软之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不会变。   后来,他看着溧纾一步步走上权利的顶峰,逐渐被仇恨吞噬。但是他还是在朝廷上为她说话,清除一切对她不利的障碍。只有这样,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他要让太后动不了她,新帝也动不了她。   溧纾出事那晚,他快速赶到现场,亲眼见到安妃拖着她站在城墙上。   他不敢动,若是在战场上,任何人都威胁不了他,可是在那一刻他不能冒险。   不过好在她没事,莫闻看着安妃惊恐的眼睛,望了一眼新帝,悄无声息地松手。然后便是拖了好长的叫声在耳边回荡。   匈奴使臣来朝,原本端王打算暗中派人刺杀察丹王子,这样匈奴和祁国必然开战。莫闻不同意,救下了察丹。   不过溧纾以为是他设计的局,口口声声地质问他。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为这件事他和端王产生了嫌隙,以至于端王的许多计划都瞒着他,事后才告诉他。   溧纾对他误会越来越深,他依旧不解释,以后的事他不想把她卷进去。   匈奴最后和祁国开战,造成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端王借机制造动乱,将祸端指向新帝。   当一切已成定局,他去求见新帝。   令他没想到的是,新帝什么都知道,那个皇位他本就无意。   新帝问过他,为什么要告诉他御驾亲征途中,会有端王的埋伏。   莫闻没有明说,脑海中浮现的是溧纾的脸。如果新帝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果然当溧纾知道新帝驾崩的时候,失去了求生的意念,不仅刺杀端王,还想自裁。   他当时正在前线,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快马加鞭回宫。他怕有人趁端王昏迷,伤害溧纾。   一回城他连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进宫。   再看到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目光涣散的人时,他心痛不已。   溧纾虚弱得不行,在看见他时眼神就像刀一般插在他的身上,那是恨!   莫闻自己都没有发觉,在转身瞬间,眼角湿润了。   他暗自发誓,一定会救她出去。   没多久云殇派人禀告,说已经安顿好新帝。   当时新帝确实落入悬崖,不过悬崖下面是河水,落下去时只是头部受了伤,失去了记忆。   端王醒后,莫闻前去求见。将士没有命令便回城,这是死罪。所以端王当时大发雷霆,差点治他的罪。   莫闻不为所动,说,求王爷放她出宫。   端王看着他,你为了她,难道连命都不要了?   莫闻跪下来,将头磕在地上,决绝坚定。   端王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愕然,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   太医也去了,为溧纾诊脉。其实太医说的那番话,是莫闻要他往重了说。   端王答应让溧纾之后,莫闻出门,发现太医没走,站在台阶下。   他心下一紧,走过去,刚才你做得很好。   太医说,将军,皇后娘娘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下官之前并没有夸大其词。   闻言,他身子颤了颤,你说什么?   太医回答,将军,皇后娘娘怕是时日不多了。   莫闻一把抓过他,怒瞪着,胡说什么?   太医面露难色,下官自然不敢瞒您。   猛地甩手,莫闻的气息开始不稳,颤着声音问,她还有多久?   最多一个月。太医说,不敢抬头看莫闻此时的表情。   ……   翌日,溧纾很早就起了。莫闻走进去,望她一眼,立即转移了视线。   几个宫女从后面出来,换来溧纾一脸疑惑。   莫闻看着她,嘴角慢慢溢出淡淡的笑,吩咐道,帮娘娘梳洗。虽然吩咐着下人,但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溧纾身上,温柔宠溺。   溧纾的身子太虚弱了,几乎连路都走不稳。他拉住她,蹲下来,示意她上去。   随行伺候的宫女惊呆了,人道大将军冷若冰霜,可谁又真正了解他。   溧纾犹豫着,最后还是放下矜持妥协了。   背上,她问,莫闻,你爱过吗?   他的身子一僵,又恢复到往日的冷淡,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是不知道,还是想让别人知道。   出宫时,他坐在马上,缓缓前进。第一次觉得出宫这么艰难,路途那么短。   到了云宅,他看着溧纾的背影。她好像很累,累得连说话都显得吃力。   云殇出来的时候,他清楚看见她的嘴角上扬,原来她只对他不笑。   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突然冲过去抱住她,贪恋着最后一次她的气味,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上马离开。   马儿跑了许久,最后累瘫倒地,他被重重甩了出去,脑袋昏昏沉沉,感觉天旋地转。   他没有立即爬起来,看着晴空飞过的鸟群,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泪水从眼眶流出,苦涩酸楚。   他的嘴蠕动,声音很轻。可是微风听见了,他说,纾儿,我爱你。    ☆、番外 薛玉   薛玉静静的候在殿外,她知道,主子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皇后走的时候他没有去,但是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抬头望了望天,已经不早了,她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   那个女人在主子心里就那么重要?她从小便留在主子身边,一切事情都是她帮忙置办。   薛玉深知,主子野心勃勃,只要阻拦他的人最后都没好下场。为达目的,他也从不没有心软。   许多事情是主子亲手交给她的,她总以为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人,可是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主子一次次为了她放弃自己的计划。在得知溧家张家灭门的真相后,她兴奋的告诉主子,可以利用溧纾来帮助他们。然而对方沉默了,他在犹豫。最后选择放弃,还告诫自己不许打扰她。   一个女人,难道就让他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她不允许。   于是她去见了溧纾,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她确实很好看,精致的面容,粉润樱桃小嘴,可正是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透露着冰冷疏离。   既然主子下不了手,她就单独来找她,将鱼饵抛给她,引她进宫。只要她成了新帝的女人,主子也会忘了她吧,而且还能借助她的力量,万一有人认出她来,更是锦上添花。   计划顺利进行,溧纾渐渐吸引新帝的注意。不过与此同时,主子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插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推到墙上。   她之前想过,或许主子会怪罪,但不至于下重手,显然她低估了那个女人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呼吸开始困难,她满脸通红,也不反抗,然后便被狠狠甩在地上,张着嘴狂吸气。差一点,若是在晚些,她就没命了。   主子睥睨一眼,拂袖离去。   他们何曾闹到这个地步,主子不想利用她,怕她出事,可是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那个女人的心是铁做的,不,她没有心。每次主子与她相见,回来必醉一天一夜,甚至将那些同溧纾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带回来,她们有的只是眼睛像,气息相近。   薛玉被关进暗室整整一个月,主子不来看她,而且任何人都不许来见她。不过她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之前就派人联系溧纾。就算之后主子要她的命,她也绝不后悔。   主子知道新帝的弱点,而且握住了他的把柄,只要将新帝抗先皇的旨意救下宓水公主昭告天下,那新帝不顾两国安危,莫说文武百官有话说,民心也必定失了。   可是主子到最后都不愿意,若不是她趁匈奴进攻散布消息,新帝也不会御驾亲征。   原本主子就不打算弑君,那是他的兄弟,即使他有再狠的心也是下不去手的。所以他派人暗中保护,名义上让莫闻刺杀新帝,伪造成战死。   虽然中途却有意外,主子的人也立即找到了跌落悬崖的新帝,不过与此同时莫闻的人来了,他们没有现身,让莫闻把人带走了。   受伤的那一晚,主子昏迷不醒。薛玉起身正要出门,他听着动静,竟然缓缓睁开眼,叫她不许去,然后又昏了过去。   他知道薛玉的脾气,溧纾想杀了他,薛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后,薛玉没去找溧纾,一个人在床前忙上忙下照顾着。   莫闻听说这个消息,立即赶了回来。主子没怪他,也同意让皇后出宫。   薛玉心里明白,不管怎么样,他和皇后始终有嫌隙,她误会他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可是主子什么都不愿解释。   今日是皇后出宫的日子,主子一个人关在屋里。   薛玉低下头,自嘲一笑。主子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和自己真是像呢。他如今拥有了权势,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以后也是孤单的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